安息一下子十分崩溃——最可怕的时候,自己以后还要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忍受这一切。
废土微微后仰,手撑在床上招呼安息:“过来坐。”
安息摇摇头,眼泪又开始掉。
“你怎么这么爱哭,”废土说:“既然房间都准备好了,那要不要做?不做挺浪费的。”
安息跳起来冲过去揍他,废土迅速就把他手腕捏在一处,腿一抬将他压在身下。
“怎么还咬人?”废土毫不费力地制住他。
安息疯狂挣动,脚乱踢,不给亲也不给抱,废土“嘘——嘘——”地安抚他,像是看门狗在安抚一只误入农舍的小鹿。
“你不哭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废土说。
安息停下了一瞬间,又有些狐疑地持续反抗了一番,他瘪着嘴:“随便你说什么……”
废土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安息眨了眨眼睛,茫然的样子十分可爱,呆滞道:“啊?”
废土又说:“跟我一起走,离开这,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废土外面什么样吗?”
安息完全蒙了,结结巴巴地:“什,什么?怎么……”
废土说:“我松开你咯?你不要再打人。”
安息点点头,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不是给你说过我的工作是赏金猎人吗,我干这一行也挺多年了,存了不少钱,可以够……够我买一个小型循环艇。”
安息继续眨眼睛,一瞬不瞬地,还在等他下面一句。
废土瞪起眼睛:“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吧。”
安息果断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废土撑着额头:“那……你知道什么是虚摩提吗?”
安息说:“哦哦我知道,是一个有水的地方!”
废土无言了:“呃……也对,虚摩提是海上的新城,那里有丰富的水源和生育资源,远离地表沙尘污染,也没有什么变异物种的威胁。”
安息惊呆了:“这么好?那我们为什么不去那住?”
废土有些了然地解释道:“所以你们站的大人从来不会告诉你们这些,因为知道了有这种地方,谁还愿意留在避难站。很可惜,新城的面积十分有限,第一批‘创世神’都是当时最有权有势、手握垄断性资源和技术的人,这些资源和技术虽然不能支持他们太空移民,但却能造出一个反重力的伊甸园。在这里只有‘神’和他们的后代,普通人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凑起入门的价码,毕竟……普通人一辈子都只是在和温饱作斗争而已。”
“但是,在虚摩提主城旁边靠近海岸的地方,还有不少流民区,”废土接着说:“这些人虽然过不上新城的生活,但也至少有了安全和水源的保障,这些人住在大小不一的循环艇里,也比废土好上一万倍。”
安息呆呆地问:“然后你说……你凑够买这个艇的钱了?”
废土点点头:“大部分的钱我存在了……一个朋友那里,还差最后一小部分……也就是我接了上一个任务的原因,按理说我平时不会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但是人到快要成功的时候总容易浮躁。”
“然后你受伤了,被我们找到了。”安息说。
废土又点了点头。
安息觉得有太多信息需要消化,半天才问:“那……如果大家都想去艇里住,你的朋友不会拿上你的钱跑掉吗?”
废土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还以为安息在这样单纯的环境长大,对人心毫无防备,他笑了笑,说:“这个人应该不会。”
安息“哦”了一声,表情还是傻乎乎的,废土等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样?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第十一章 离别
安息两周没和废土好好说过话了。
自从那日目睹繁育休息室布置好之后,一切都显得紧促起来——废土被进行了一次恳切的“谈话”,面无表情之余很勉强地表露出了一丝丝吃惊——面对避难站的要求,他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随手拖延时间。但实际上,两人都暗自忙碌,准备着离开避难站的药品、物资和食物。
没错,避难站的小孩安息,要离开辐射避难站了。
他负责把避难站所有隐藏通道和换班流程全部写了下来,废土拿走核对,两日后带着笔记回来,再布置下一个任务。有时候,安息想和他说说别的,撒撒娇,他就会给他一个充能吻,再匆匆离去。
安息知道,那是“来日方长”的意思。
两人除了这类短暂的交接之外,就只有在饭点之间才能打个照面,废土离开“餐厅”的时候总是恰好和进门的安息错身而过,他悄悄捏一下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安息过去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孑然一身地,像是带着赴死的慷慨和果敢,像是无数个曾经离开这里的老人,虽然悲伤,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可原来他的离开是这样的,充满了繁琐的细节和深沉的构思,闻起来全是谎言和欺瞒的味道。
白天还好,到了夜晚,安息就会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他一会儿想想自己以后在废土上是不是能生存下去,一会儿又想他走了避难站的人们会不会想念自己,有时他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但转瞬又觉得其他结局都更叫他难以接受。
无论是废土留下来和女人做爱生子,还是他独自离去——就像从没来过一样。避难站的其他人在数年后也许还能依稀记得曾经有一个外来者到过这里,但只有安息知道他额发下的眼睛长什么样。
两人约定离开的日子是一个寻常的周三。
清晨的某一个瞬间,安息突然睁开了眼睛——起床广播还没有响,整个宿舍只有轻微的鼾声,墙角的应急灯幽幽地亮着,整个世界静溺而平和。安息想,他曾经无数次梦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这一天竟然真的到来了。
然后他就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直到起床广播响起,周围传来床板吱呀布料摩擦的声音,安息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穿衣服。
他一如往常地随着大家一起上楼吃早饭。
他今天特意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抱着餐盘环视就餐的众人——大部分人睡眼惺忪无精打采,也有个别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私语,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蓝色麻纤上衣和深灰色宽裤,身高体型和发色都相仿,像是坐了满堂复制人的念头叫安息不寒而栗。
可是有一个人和他们不一样,废土今天早来了餐厅一些,他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存在感盛于旁人百倍——废土将一头遮头盖脸的棕发尽数推掉,留下短短的发根贴着头皮,露出干净的耳朵和两个环圈状的银色耳钉。他还刮了胡子,露出后脖颈延伸过来的一片文身,他立体的额头和颧骨坦然承接着白炽光,眉骨下压眼窝深邃,鼻子微微鹰钩,显得又精神又硬汉,帅到安息鼻子都酸了。
好几桌人都频频回过头去看废土,餐厅里静了片刻,又嘈杂地嗡嗡起来,废土一概不管,单手接过餐盘,目光越过整间大厅和安息对上。
他微不可见地朝他挑挑眉,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
安息必须要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才不至于颤抖起来。
这一个眼神的对视之后,两人再无交谈,安息吃好后归还了餐盘,从废土桌边走过离开,连脚步都不曾放慢。
他知道自己不会停顿了,他也不再回头,他要离开辐射避难站,这个他十六年生命来的全部世界了。
然后安息度过了自己在避难站里最短暂也是最漫长的一天。
他情难自禁地驻足于每层楼的每条长廊——妈妈曾经在这条水管边的墙壁上刻下他的身高,一条条的小短线记录了他的成长。可他现在已经比最上面那条线还高了,只是再也没有人帮他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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