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24)
虽说弱肉强食常见得很,可像青古门这样明摆着想吞并镜海派的野心,倒让镜海派的人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镜海派上下,自然有心生胆怯惧怕者,但也不乏像黄文君这样被激起几分火性,反倒不肯屈服的人。
周印问:“鲁延平如何说?”
黄文君苦笑:“上回我们几人都被掌门师兄召去,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倾向与青古门周旋一番,可眼下两位长老却与掌门师兄起了分歧,说是本门弱小,不及青古门万一,届时斗法不胜反倒丢人现眼,还不如直接归顺对方,也好留一丝颜面和余地。”
贺芸激动过后,神色反而淡了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两位长老何尝不是怀有私心,他们是结丹期修士,即便去了青古门,也能得到礼遇,反倒比待在小门派无人问津来得好。”
刘小宛忧心忡忡,蹙眉道:“若是掌门师兄同意斗法呢?”
贺芸瞟了她一眼:“就算是斗法,估计也用不着你出马的。”
刘小宛耳根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文君对两个女人屡见不鲜的对话感到头疼,忙打圆场:“我倒希望掌门师兄答应斗法,也好让青古门瞧瞧,我们镜海剑派也不是没人!你说是吧,阿印?”
周印没说话,他正盘算着自己的处境。
以如今的情势来看,一个是没落已久的三流剑派,一个是大陆上数得出的宗门,孰强孰弱,不言而喻,就算对方没有请出元婴修士,只消来几个结丹修士,也足够镜海派应付得手忙脚乱了。但是另一方面,假使镜海派因为害怕得罪青古门而自甘归顺,像他这样的筑基修士,势必会处处受到辖制和排挤,还不如在这里来得自在,起码在丹药供给方面,鲁延平也不会吝啬。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两相比较,周印自然倾向后者,他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是此事逼近身来,关乎他日后的修炼,不由也上心了几分。
正想让黄文君带他去见鲁延平,就见一名侍童走过来。
“请问是周印周师兄吗?”
“嗯。”
“真是太好了,掌门听说你回来,特地让我来请你。”
黄文君显然与他十分熟稔:“锦亭,掌门师兄可有说什么?”
锦亭摇头:“这几天掌门心情都不大好,说不上几句话。”
“青古门那边呢,可有继续来人?”
锦亭叹道:“谁说没有,前日才来书,逼迫掌门在三日内作下决定。”
黄文君怒道:“这也欺人太甚了!”
贺芸冷冷一笑:“当今世道,强者生,弱者死,不外如是。”
锦亭苦笑:“贺师姐说得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哎,不说了,周师兄,快与我去见掌门吧!”
周印嗯了一声:“带路吧。”
这间掌门书房,周印曾经来过一次,就是上回离开镜海派前,邹景元召他过来的,如今物是人非,邹景元早已陨落,里头的主人又换了一个。
即便修士的寿命较常人长,但若是不能顺利晋阶,最终仍然难逃一死,如邹景元一般,即便已经结丹,又是一派掌门之尊,坐拥无数灵药资源,可毕生也就止步于此了,不说千百年后,只怕再过几十年,连镜海派的弟子,都未必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掌门。
锦亭将他引至书房外头,高声道:“启禀掌门,周师兄来了。”
不过片刻,里头随即响起声音:“请他进来。”
锦亭道:“周师兄,请。”
他自己却并不进去。
周印推门入内,便见鲁延平站在书房中,背负双手,虽然神色平静,但手指紧握成拳,无疑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五年不见,你已是筑基中期,难怪当日师父说你将来不可限量。”鲁延平笑道,一边请他坐下。“周师弟,五年入世,可悟了什么?”
“入世出世,都是修行。”周印一直是这种语气,并不因鲁延平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鲁延平也早已习惯,闻言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入门比你早,领悟还没你深,假若当年你能早点入内门,也许今日面对这种窘境的人,就不是我了。”
镜海派的情况摆在那里,他料到周印必然已经知道,索性摊开了说,苦中作乐。
周印道:“未必是窘境,也许是机遇。”
“怎么说?”
鲁延平其实并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法子,要知道周印修炼进展虽然快,可也不过是筑基中期,镜海派的筑基修士虽然不多,也不至于就轮到周印冒出头的地步,若真到了与青古门斗法的地步,也未必需要周印上阵,只不过师父生前曾经让他与周印多些亲近,他心乱如麻,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周印道:“青古门势力虽大,可不是最大。”
鲁延平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28
28、第 28 章 ...
周印道:“青古门之上,不是还有上玄宗和天衍宗吗?”
鲁延平苦笑:“不错,可人家凭什么伸出援手,为了救一个小门派,得罪青古门?”
周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鲁延平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平静,受他影响,原本紧绷的情绪也慢慢舒缓下来,飞快思索着周印刚才说的话,忽而灵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我们向上玄宗或天衍宗投诚,表示愿意归附?”
周印点点头。
鲁延平难住了:“但这样的话,又回到老问题上,他们凭什么接受我们的归附?”
周印道:“那青古门为何一心想要吞并镜海派?”
鲁延平想也不想道:“那是因为本派源远流长,虽已没落,可门中灵脉丹药还不少……”
他话没说完,周印脸上露出“这不就是了”的表情。
鲁延平也反应过来,精神一振:“一旦上玄宗或天衍宗表现出兴趣,青古门也不好贸然下手,这果然是个好主意,不过上玄宗与天衍宗,我们选哪个好?”
周印道:“不是我们选,而是他们选。”
镜海派的情势一触即发,对方明摆着吞并之心,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个时候,假若上玄宗愿意插手,那就再好不过,否则第二大宗门天衍宗,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
鲁延平叹了一声:“周师弟所言不错,时不待人,我这便写信,只是没想到镜海派数千年的基业,如今却要在我手上葬送!”
周印没有说话。
从原本声威赫赫的剑派沦落到如今被人公然欺凌的地步,早在鲁延平之前的那些镜海派前人们要负上很大的责任,就算没有鲁延平,也会是别人来背这个黑锅,怪只怪他倒霉,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当上掌门。
不过周印并无多少同情之心,鲁延平肯接下掌门,意味着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抱负,相应的,必然要承担风险,这世上岂会有白占的便宜?
权衡利弊,鲁延平很快做出决断,他以最快的时间写好信,吩咐两名弟子立刻送过去。
上玄宗位于苍和国东北的齐云山脉,为大陆第一宗门,天衍宗紧追其后,却在西陵,地处西南偏北,离得更远,但修真者飞行法宝一驭,再远的距离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现在鲁延平也没指望对方收到信函之后就肯接受他们的归附,但只消那两大宗门随便哪个肯插一插手,青古门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信写得十分恳切,鲁延平深知自己处境和身份,将姿态放得很低,不仅愿意举镜海剑派上下归附,还言明将派中珍贵灵药法宝等尽数献出。
两天过去,隔日便是青古门下最后通牒的日期,鲁延平心中焦虑,自不待言,偏偏就在此时,陈、吴两名长老又上门求见。
“见过掌门。”
在陈、吴看来,鲁延平不过是仗着深受邹景元看重,才当上这个掌门,论资历,论能力,他都相差甚远,只是在邹景元在世时,一意孤行要立鲁延平,他们对这个掌门师兄也有所忌惮,这才让他得逞。
所以二人面对鲁延平时,自然就少了那份恭敬,甚至还端起长老的架子,倚老卖老。
鲁延平看在眼里,强压下怒气,扯起笑容:“不知两位长老此来何事?”
陈长老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青古门的事情,掌门考虑得如何?”
鲁延平的笑容淡了几分:“陈长老何故如此心急,对方给的时限不是三天吗,莫非陈长老是来为他们当说客的?”
陈长老嗤笑一声:“鲁掌门,镜海派情形如何,你比我还清楚,用不着我来当这个说客,若是你不答应,只怕这全派上下的弟子性命,还有祖师爷传下的基业,都要毁于你手,届时你才是镜海派的千古罪人,又与我们何干?”
吴长老跟着落井下石:“陈师弟说得是,鲁掌门,你就不用考虑了,依附青古门有何不好?对方是大陆第三大宗门,光门下弟子,就有上千,灵石丹药,更是数不胜数,他们许了一个长老之位给你,已算十分优厚,要知道那样大的宗门,还从未出过结丹以下的长老呢!总比你龟缩在这样一个小门派当掌门来得强吧!”
言语之间,嘲笑意味颇浓,显然不将鲁延平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鲁延平敛去笑容,也不再与他们绕圈子:“我不会把镜海派交给一个早已对我们存了吞并之心的门派,既然对方期限未至,两位何必急着为虎作伥?请回吧!”
吴长老闻言勃然大怒,正欲发作,便听见守在外头的侍童与人起了争执。
这屋外的结界设计特殊,在里头的人听得见外头的动静,但外头则听不见里面的。
侍童锦亭:“师姐,你不能进去,掌门师兄正在里头议事呢!”
陈沅芷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我爹他们也在里面,正因为如此我才来的,让我进去,我有话说!”
锦亭:“师姐你不能……”
鲁延平揉着额角,沉声道:“锦亭,放她进来。”
外头突然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陈沅芷闯了进来,难掩怒气:“师兄,听说你想举派归附青古门?!你将邹师伯传给你的基业置于何地,我绝不同意!”
陈长老叱道:“沅芷,你进来瞎胡闹什么,还不出去?!”
陈沅芷拉长了脸:“爹,吴伯伯,你们也投靠了青古门,对不对?”
陈长老赫然变色:“你胡说些什么!”
陈沅芷撇过头,不再看她父亲,只是直视鲁延平:“师兄,我平日虽然任性,可这次并非胡闹,既然身为镜海派弟子,就当与门派共荣辱,斗法也罢,输赢也罢,总之我陈沅芷绝不做他人门下的走狗!”
鲁延平也看着她,这个小师妹从小被惯坏了,刁蛮之极,让人十分头疼,可关键时刻,大是大非,她却比自己的父亲更加清醒,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师妹……”
他的话没说完,陈长老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沅芷,出去!”
“我不!”陈沅芷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陈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眼前不是别人,是他的掌上明珠,总不能把人打出去。
就在僵持之际,锦亭从外头进来,在鲁延平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鲁延平的脸色多云转晴,嘴角上扬,连眉梢都流露出快意,看得陈、吴二人满腹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