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92)
所以周印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用能够出手的剑,来替补幻剑的虚位,虚位越少,敌方所能找到的破绽自然也就越少。
眼下苍和、紫微、七杀、灵隐四把剑,正好镇守四方剑位,灵隐威力稍弱,周印可以分神多照顾那边,其余三位封死敌人去路,剑阵威力要比之前强上一倍不止,周印试验了一下,连周辰这种修为的人,破阵也需花费一刻钟。
现阶段来说,这就足够了,起码再不像之前那样处于弱势的地位,动不动就有人能威胁暗算得了他。
周印现在已经算是逐渐踏入强者的行列,成为名符其实的高阶修士,但前路漫长,修为也不是一蹴而就,还得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过了风陵原,便是三春映泉,这也是不逊于风陵原的美景佳处,三春不是三个春天,而是指春桃,春雨,春风,这三春缺一不可,底下是春溪潺潺,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何等美妙的意境。
不过现在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美景虽有,却不是最灿烂的时候,周印他们也没有去,就越过了此处,直接去宣府。
此时已经离东岳上京十分近了,宣府虽是大府,却隶属于上京管辖,因在天子脚下,繁华程度自非其它地方可比,灯楼夜市,商铺民房,俨然已是一个“小上京”。
周辰看见满街的吃食,简直有些走不动路了,直接一路买过去,或者说,为了怕周印不付账,他先拿了东西咬上一口,结果东西又不能还给人家,周印只得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付账,看着前面很欢快的背影,直把周辰盯得背脊发凉,生起大事不妙的感觉,这才罢了手,开始想起收拾残局,对周印谄媚笑道:“阿印,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下吧?”
周印阴恻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入了一间客栈。
此时两人还是那副中年大叔的模样,但掌柜一看那周身衣物就知道起码是连个有钱的,热情之中又多了几分殷勤:“两位客倌可是要住店,敝店有上好厢房,房中还有单独隔开的浴池,保证舒适……”
周印道:“一间。”
掌柜流利的话戛然而止,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辰□来:“是啊是啊,我们睡一间就行!”
虽然没能做成两间的生意,掌柜觉得很遗憾,但是面上依旧热情,登记好之后,便让店小二带着两人去房间。
“阿印,今晚我们早点歇息吧!”关上门,周辰摇着尾巴,余光瞥到屏风后面的浴池,眼睛不由一亮。
周印道:“我床,你地上。”
周辰的笑脸一滞:“哈?”
周印慢条斯理道:“今天的钱都给你买吃的,要么睡地上,要么睡柴房,自己选。”
周辰委屈道:“我也可以跟你一张床啊!”
周印自己拿起茶壶欲倒茶,周辰眼明手快,连忙殷勤地拿起桌子上倒扣的茶杯双手捧上,争取表现良好,宽大处理。
周印不置可否:“你今天吃了多少东西?”
周辰干笑:“也没多少啊!”
周印记忆力极好:“一串糖葫芦,四块梅花糕,一笼蟹黄包子,一碟麻油豆腐,一碗面疙瘩,一袋糖炒栗子,一盘炒肝,两条春卷,一个韭菜盒子,五块马蹄酥,三十串羊肉串,嗯?”
好像真有那么多……
周辰嘴角抽了抽,左右扭头看见半开的窗户:“啊,今晚月色真好!”
周印:“……”
其实他根本就不是朱雀,而是当康吧?
沐浴的时候,周印也洗去焕颜丹的效果,露出本来的面目,随手在单衣之外又披了件玄色外裳,绕过屏风走出来,周辰正老老实实坐在桌子边上背《千字文》忏悔思过——开天镜暂时被没收。他抬眼瞧见周印出来,不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周印见他这副古怪模样,伸手摸了摸脸,并没察觉什么异样。
却听得半晌之后,周辰道:“阿印,你又漂亮了!”
周印只当他又在说疯言疯语,也不理会,径自坐下擦拭头发。
周辰叹了口气,走过去帮他擦头发,“你之前那个样子就够漂亮了,没想到体悟了丹境之后,现在这模样更是勾人,让我怎么放心你在外面走!”
他没有在夸张,周印先前已经十分俊美,而今肤色更白,看上去竟无一丝瑕疵,比女子还要滑腻,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如墨如漆,他本身的气质和身形并不会被人误认为是女人,但若是那双略显细长的眼眸往上挑着看人,清亮明澈,若月悬中天,太华夜碧。
真是勾人。
真想把他藏起来,谁也见不着。
尤其是这人情动时,原本冷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嘴唇微微肿起,清冷的眼神被□覆盖,濡湿却越发黝黑地半睁着,瞳孔里印出的人影只有自己……
周辰就觉得心头一荡。
“真想让你日日用焕颜丹算了……”他长吁短叹,一边轻柔地帮他擦干头发,又拿来发带,松松系住。
周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能戒零嘴,我就日日用焕颜丹。”
周辰天人交战半天,装作大方道:“那算了,你要是天天遮住容颜,就连我也欣赏不到了。”
周印已经懒得去戳穿他了。
明明就是不想戒,说得还真冠冕堂皇。
翌日下楼去用早点,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的两人让楼下所有客人和掌柜俱都瞪大了眼。
掌柜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昨日曾经接待过这样风姿卓越的两人。
尤其是那黑衣人,虽然冷冰冰的面容,却似谪仙一般……
周印无视众人眼中的惊艳,径自落座。
他与周辰身上望月玛瑙的效果还在,看上去就像寻常贵族人家的公子出门游玩,此地离上京已经不远,也没什么人不长眼的过来找麻烦。
不过周印手上已经有一件麻烦了。
他刚刚收到一张传讯符文。
二十多年前,在他从周家村出来时,为了调查周家灭门之事,也为了救舅舅季荣,曾经只身闯入东岳平南军大营,见到其主帅惠钧,并且得惠钧赠灵隐剑,由此欠下对方的人情。他给了惠钧三张传讯符文,告诉他在十万火急的时候可以用,自己会找到他。
二十多年过去,来自惠钧的那三张符文从未被用过,周印几乎也要忘了这件事情,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当年二十多岁的惠钧,如今只怕也已近天命之年了,他若是一生顺遂,想将三张符文传给子孙后代,周印自然也没有意见,反正人情在惠钧手里,他想怎么用,都是他的事情。
但现在,惠钧突然用了符文,而且不是一张,是三张。
传讯过来的只有一句话:危急,救命。
惠钧在燃起那三张符文时,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他纯粹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许周印已经死了,他想到。惠钧虽然不是修士,但深知修真之人每走一步,比他这种常在战场上厮杀的人还要凶险,一个不好就会丧命,况且就算周印活着,也未必能够解决他现在的境况。
惠钧看着周围污秽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墙壁,还有周围难闻的气味,苦笑了一下,他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是还有他的家人……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虽然也身居高位,收受贿赂,奉承君王,可他深信自己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员,还是有所不同的,最起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岳的江山社稷,上战场,他从不退缩,冲锋陷阵,他也身先士卒,不知为东岳打赢了多少场仗,为国家开拓了多少疆土,可到头来,竟要被人陷害,沦落到这等地步!
惠钧叹息一声,低头瞧见自己面前那个破碗,里头盛着半碗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水,但是借着头顶小格子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他依稀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须发斑白,面容憔悴。
他已经不年轻了,昔日英武无双的平南军主帅,常胜将军,而今也是垂垂老矣……
岁月不饶人。
惠钧自失一笑,正要抬头去摸摸自己额头上的皱纹,忽然却停住手。
因为他看见一双鞋面。
鞋面很干净,视线往上,对方的衣服虽然是黑的,可却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但是这样干净的一身打扮,却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铁栏之内。
惠钧的目光与来人对上,失态地张大嘴巴,半晌才不确定地,轻轻道:“周兄?”
周印点点头:“你不是用符文唤我来吗,是要我救你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在守卫森严的天牢里足够引来侍卫。
惠钧不由转头往外张望。
只听得周印道:“我已在这里布下结界,无妨。”
惠钧点点头,心情激荡无法言语:“真没想到……你还肯来……周兄风采更胜往昔了,想必修为已经大有所成了!”
他这种没有修炼的人,也看得出周印风仪不同凡俗,与二十多年前一比,简直如蒙尘明珠拭去灰尘,绽放出熠熠光辉。
周印嗯了一声:“我先带你出去。”
惠钧惊喜之下,又有些犹疑:“会不会连累到你?”
周印没说话,他掏出一张符文,递了一滴血在上面,将符文掷向地面。
眼前瞬间多了一个“惠钧”,低垂着头呆呆坐着。
惠钧看得张口结舌,他不是第一次看修士施法,却第一次看见这么干脆利落的法术,连咒都不必念。
周印没等他反应过来,抓起他便走,两人化作一道剑光,遁入那个小窗口。
来无影去无踪。
惠钧直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客栈厢房里,还有点恍如梦中的感觉。
旁边周辰略带不满地看着这个多出来的大蜡烛。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周印道。
“周兄,大恩不言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惠钧苦笑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二十多年前无意间的一个人情,能够在二十多年后救自己一命。
“只是我的家人,三日之后就要被押赴刑场,满门抄斩……”
周印颔首:“我去救。”
惠钧看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忽然有点愧疚,当年应该多搜罗一些宝物给周印才是,相对于他的这种恩情,自己所付出的实在微不足道。
又听周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
惠钧知他不熟悉东岳内政,也无意长篇大论,三言两语道:“我一直与右丞相蒋晖一直不和,又倾向左丞相一派,此番他在国君面前进谗言,说我功高震主,设法收了我的兵权,又将我下狱,意图赶尽杀绝。”
周印点点头:“蒋晖身边有几个修士,你可知道?”
惠钧记起眼前这人因为家门被灭一事,也是与蒋晖有些怨隙的,他想了想,道:“他身边高手不少,听说连元婴修士都有,光金丹修士就有三个,周兄,恕我直言,你现在虽修为高深,可双拳难敌四掌,只怕要从长计议才好。”
他心性尚算磊落,虽也与那蒋晖有血海深仇,却并不怂恿周印前去报仇,反倒还出言相劝,比起那些口蜜腹剑的修士,不知要好多少倍,这也是当初周印对他高看一眼,愿意给他三张符文的原因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提醒:
1、当康,又称牙豚,是一种兆丰穰之瑞兽,样子象猪而有牙,其叫声有如呼唤自己的名字。【关键字:猪】
2、关于惠钧的来历,文中已经有提醒,这里就不用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