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盗走了我的记忆(9)
白祈尾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微笑说道：“那时我失了重要物事，心神不定，只想快些找到，寻着个方向便横冲直撞，管不了其他。谁知正巧撞上你了。”
郑子息道：“为何不说实话？那你当时说的找哥哥，还有父母之事都是骗我的了？”白祈尾微微摇头道：“我并未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的小名，确实是祈儿。只是除了我所说的自己身份，与真实情况有一些偏差，其他，没有半句假话。”他沉了眼眸：“我，不愿骗你。只是之前你得知我是妖皇……”
不用他说郑子息也知道那种隔阂。地位上的悬殊导致他没有办法完全放开自己，他不是那种云淡风轻视等级差距为过眼云烟的人，他无法对一个陌生人，特别那个陌生人地位还特别高，他完全无法敞开心扉。
郑子息默默喝了口茶，道：“那你哥哥……”刻意的停顿片刻，白祈尾饱含着笑意的声音很快传来：“已经找到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一瞬间郑子息想问是谁，但思量这是他人隐私，若是想告诉自己，自然不必多问。可眼见这两天白祈尾基本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关于他的哥哥是哪位，他又有些好奇。
想了想，终于没问出来。反正不会是小角色，倒很可能是什么妖族亲信，化为原形与他相见也说不定。毕竟昨天自己与狄晟在屋内谈话那么长时间，在那期间寻着也不是全无可能。
既然寻着了，两人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郑子息抬眸盯着白祈尾，欲言又止。
☆、变猴
还未开口，白祈尾却忽的叹了口气，笑意带上了几许怅然，道：“我当时应当多一些警惕，也免得趁无人注意，让他逃了。”说的正是祝师弟的事。
郑子息想起白祈尾当时在楼上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那时他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索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祝师弟有什么异常。可眼见白祈尾似乎不是能为几句闲话而悲观厌世，无语半晌的人。郑子息见他模样，似有些难言之隐。
郑子息安慰他道：“每个人都有粗心的时候，何必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喝个小酒，快活一世，畅快自得，有何不可？”
白祈尾仰晗竟是无比赞同的模样：“说的极是，”复又摇头叹息道：“可是世事无常，若想正真做到，圣人也未必。”
郑子息心里想说我就能做到，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放肆，不妥，于是止了话头，又想了想，喝了口茶，很隐晦地问道：“诶，对了，一会儿下去的时候，你准备怎么与他们说？”虽是装作不在意，可是脸上满是好奇。白祈尾微微笑着，脸上尽是坦坦荡荡正气凛然：“与他们实话说了，道个歉便是。”他眼底毫无波澜，竟是没觉有何。
嚯，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才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自己那么紧张嘛！郑子息有些惭愧，又不忍坏了兴致询问他何时离开，又有些期待他能够留下来。心里知道这种想法如何可笑，既然人家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了，还留在这里干嘛？整个妖族都在等着他复兴，等着在他的带领下走入新时代，自己还想让他跟着，这不是痴人说梦，为难人家嘛！
三下两下将自己杯里的茶喝完，郑子息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盅，边喝边笑道：“你倒是坦然了，我可坦然不了。方才当着那么多人面将你抱了上来，楼底下的人都在看着呢，这会儿我可没脸再下去了。”
白祈尾顺手拿起他刚拿过的茶壶，轻轻缓缓倾杯，温声笑道：“子息不必管那些修士，他们也就会嚼个嘴皮子，伤不了你半个汗毛。”
这是……反倒安慰起我来了？郑子息非常不适。明明刚刚他还在为那几个疯言乱语心神不定了大半晌，而今又给他说的是小事一桩无甚在意，实在教人看不透。
郑子息干笑两声，内心凌乱。两人正说话时，却是听“嘭嘭嘭”的有人敲门。那敲门人想来心绪十分暴躁，完全是胡敲八敲，乱七八糟的敲，直敲得房门直颤，似要完全剥墙而倒。郑子息急忙跑去开门，嘴里直喊：“住手住手，门倒也还不快停下！”
郑子息打开门果然见是狄晟，看他拳头举的老高似乎还准备再敲，郑子息连忙止住，堵住门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狄晟收了手环胸而立，脸上表情似乎有些烦闷，道：“你们在说什么？还专门回到房间叽叽喳喳讨论？怎么不叫上我？”郑子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两句话的意思，就听白祈尾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哪里哪里，并没有谈论多少。至少还没来得及讨论青凌峰二师兄你。”
郑子息哭笑不得，这才明白。想来这孩子以为两人进屋，白祈尾定要说他几句坏话，自己在楼下等的实在心焦，怕他受了影响不再理他，匆匆跑上来就为了打断两人谈话。心痒难忍，也不怪他敲门那么急了。
狄晟听了这声音，却是眉头一皱，头跟个乌龟一样往房间里探，一眼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双眼猛地睁大，这下身子也要往房间里挤，郑子息站在门口本不想这么快暴露白祈尾的身份，眼见狄晟已经看见，劲还那么大，也没法，只得让了位子，放狄晟进屋。
狄晟进了屋，也不打招呼，对着白祈尾看了一会，用手指着他的脸扭头便问郑子息，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他不是……”
郑子息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要来，再怎么也不会多添一会儿，无奈回道：“他是妖皇。”
此时一旁白祈尾正一手将茶递至唇边，一只手缓缓抬起，不知捏了个什么法诀，狄晟伸手指着他的那根手指便被硬生生掰了下去。白祈尾放下茶盏，看也不看狄晟一眼，对郑子息道：“子息，这狄晟怎地拿手指人，他可是有些没礼数了。”
狄晟指了指自己，张大嘴巴不可置信道：“我没礼数？白祈尾你不是在说你自己罢！你想想你之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扭头对郑子息道：“师兄，你莫不是忘了，之前……”还未说完，突的口不能言，干急吐不出一个字，用手不断比划了起来。
是的，狄晟似是突然被按了静音，文字表述换成了手语操作，着急无比疯狂无比，还附带表情大爆发，好不精彩。
咳咳，原谅郑子息没眼力，可在他眼中，确实是狄晟激动万分拼出吃奶的力气比划了一通手语，中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郑子息沉默着看他比划完，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宛如求表扬的哈巴狗：“你可明了？”似乎完全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口不能言的窘境。
郑子息眼见他那一副激动无比心情舒畅畅快淋漓还能再战的演讲后，实在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含糊其辞道：“明了了，明了了，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狄晟惊呆了，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滞住了，似乎不理解郑子息还能如此坦然的原因。他安静了一会儿。郑子息看他表情不对，这一下陷入了尴尬，也不能这会儿再对他说什么自己没听懂让他再比划一遍罢。不知还能再挽回什么，郑子息四下里乱看，正瞧见白祈尾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向后倾，侧过脸来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看见那口型，郑子息一下忍俊不禁，引得狄晟两眼怪异朝他多看了几眼。郑子息瞬间止住笑意，严肃向白祈尾摆了摆手，问狄晟道：“对了，听说你们一直在找白祈尾，现在他就在眼前，你们打算怎么办？”
狄晟停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回答道：“长老希望我们能把他请回去，共同商议魔族事宜。”郑子息听了这话心里正有些高兴，却听他话头一转，低头俯视白祈尾，一根手指差点戳到他眼里，道：“白祈尾，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以为找到了好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还是那句话，你这种没娘教的家伙永远也成不了大事！你妖族覆灭是迟早……”
听了这话，郑子息不得皱了皱眉，白祈尾到底是堂堂一介妖皇，狄晟作为各项身份地位不如他的人不但行为颇待商讨，还出言不逊，言语□□，实在有失青凌峰颜面。
眼见白祈尾脸上笑容美好，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郑子息暗觉不妙。
无暇多想，郑子息一把将他的手掰了回去，站在白祈尾身前，没有学他用手指点人的坏毛病，只是反问道：“狄晟师弟，你倒是有娘教有娘养？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说的出口？你既然也没有何必为难他人？凡事要讲究个度，师弟，你未免也太过了。”
狄晟皱着眉头委屈的瘪了瘪嘴还待再说，白祈尾却是缓缓站了起来，温柔却不容置喙地将郑子息拽到自己身后，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狄晟，轻笑道：“狄晟，有教养，可惜，可惜，你能耐不够。”
郑子息正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的狄晟一声惊叫，忽地不见了！郑子息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发现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变成了一只猴子，此时正抓耳挠腮上窜下跳，扑倒白祈尾身上使劲对着他的腿张嘴咬。可妖皇的衣服哪里是什么好咬的，撕扯了半天也不见效果，看起来竟连个挠痒痒也不如。最后钻到郑子息怀里，埋头竟抽起肩膀来了。
郑子息心下思考，这真是应了方才白祈尾说的“猴子”二字，果然十分适合他。很明显，这个模样的它可爱多了。可郑子息到底不忍心，出声劝白祈尾道：“要不你还是把它变回来罢，变成这样了，它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小小惩戒，它记住就好。”
白祈尾含笑点头，似是一点都不将狄晟放在眼里，道：“都听你的。”说罢便轻轻将埋在郑子息怀里的猴子揪了出来放在地上，不知施了个什么法，猴子渐渐变大了一些，能看出个人形了，直到最后总算变成个活生生的狄晟，倒在地上毫无知觉。郑子息觉得让人躺在地上成何体统，就将他扶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还未恢复意识，郑子息心里奇怪，便出声询问道：“他怎么还不醒啊？”白祈尾站在门口，温声道：“变为动物后它会自动思维与动物结合，此时你可以认为他完全与那种生物融为一体。可毕竟人，动物各个方面来说并不相同。强行化为一体，脑袋难免在这中途受伤。不过没关系，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身为一个现代人郑子息完全被这波骚操作惊呆了。莫是说他孤陋寡闻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神叨之下竟有原理可依的仙侠风采，便是这原理，也不太对。
静默片刻，白祈尾提议道：“我们还是先下去罢。”郑子息还是觉得有些不确定，便问道：“他这样醒来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白祈尾抚了抚他略有杂乱的头发，回道：“不会，他只会记得自己被我击倒，不会得知有何事发生。”
郑子息叹了口气，心下有些不放心。这样不算作弊吗？在一人不注意时将其变为动物，那要是遇到敌人，岂不是一招制胜？何况……郑子息瞧了瞧床上带着安静睡颜的狄晟，心也有些柔和。若不是脾气怪异，喜怒无常，瞧不起别人，他应当比任何人都受欢迎罢。
白祈尾站在门口，回头轻声问道：“还不走？”郑子息这才回过头，两人一起出了门。
☆、魔族
过了静谧的走廊，转弯下楼，沿着雕有水纹的朱红扶手一路向下。未及楼下，嘈杂声已入耳畔。
“……我之前一直以为大师兄正人君子成熟沉稳发人敬重，没想到……竟是颇有些闷骚……”“可不是，说不定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之前那副样子还不定是装出来的！”“也没必要啊，师兄不是失忆了吗？他也有可能外出途中磕坏了脑子，性情大变！”“有可能有可能，说不定就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