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我头上的角了吗(10)
海因里希连忙转身,但狭小的两车道限制住了他的动作,眼看浑沌那喷散着世间最污浊之气的嘴马上就要碰到海因里希。
别无他法,敖泽双手相合,急急变换手印,强以十洲三岛的仙诀催动凤麟洲玄铁铃。只听得铃声疯狂作响,在隧道里形成了强烈的回声,就仿佛有成千上万个铃铛一同震荡一般。
浑沌忽然从半空中落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而敖泽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敖泽!” 海因里希急忙从空中落地,变回原型,朝敖泽跑去。
“敖泽,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海因里希半搂住敖泽,又不敢动他,急得眼眶都红了。
敖泽闭上双目,只觉得全身血气翻涌,恨不得狠狠地咳嗽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好。
可是他不行,他必须得忍住,才能支撑下去。可这具皮囊实在太脆弱,饶是如此,血还是汨汨从他的唇角处流出来。
“敖泽,你千万别睡觉。” 海因里希连忙用手背给敖泽擦嘴角,那血却怎么也擦不完,甚至越流越多。
敖泽在昏沉间忽然闻到了一阵香甜的味道,这异香似乎有股奇异的魔力,能安抚他错位的五脏,止息他涌动的血气。
他没忍住抓住了异香的来源。“喝下去,便一定能得平安。” 这无来由的欲望和想法腾起,让敖泽心中耸然一惊。这是他沉寂了多年的神识,又一次觉醒。
他意识到那异香来自海因里希的血脉,那味道像美酒吸引酒鬼,鸦片吸引烟鬼一样勾住了他。
为了我们的安全……敖泽这样想着,虚弱地抓住海因里希的一根手指,往嘴边送。
海因里希见敖泽的样子,知道他或许需要自己的血,不但没有抵抗,还直接将手指塞进了敖泽的齿间,放任那温润的触感包围他。
“咬碎他,吞噬他,把他吞吃入腹,那他的力量就是你的了。” 敖泽的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欲望在心海间翻起了惊涛骇浪,那是他残存的神识在脆弱的皮囊里做得最后的挣扎。
欲望浮沉,天性中对力量的渴求竟能够激起如此的。可惜,他的意志比欲望和天性还要强大。
敖泽小心翼翼地用齿尖在海因里希的手上划开了一个小口子。腥甜的液体顺着口腔滑入,直接融入了他的血脉,一阵来自灵魂的战栗席卷了他,仿佛全身的气血都在沸腾、叫嚣和渴求……
海因里希感觉到敖泽的鼻息在手指间轻拂,浅碎而混乱。几滴血顺着指尖被吮走,接着手指一凉,敖泽已经将他放开了,但他闭着眼睛,胸膛起伏,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敖泽,你没事吧?” 海因里希关心地凑过来。
“你先别靠近我。” 敖泽将头扭到一边,尽力去忽略他手指上那个小口子那香甜的诱惑。
海因里希的血对这具身体似乎有不一般的魔力,很快便平静了敖泽的气血,几乎在同一时刻,他那股几乎无法抵御的渴求也消失了。
敖泽松了一口气,闭目调息了几秒,才又睁开了眼。
“敖泽,你现在好了吧?” 海因里希见敖泽睁眼了,才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 敖泽这句话还未说完,便突然见到那躺倒在地的混沌睁开了刚生成的眼,“小心!” 还未说完,一阵铺天盖地的白光已经将他们席卷了。
再睁开眼,海因里希发现他和敖泽正坐在一片昏黑的树林里。
冷冽的空气一瞬间包裹了他们,一轮清寒的明月高悬在空中,将不远处那条被森森古木包围的小径照得惨白。
“敖泽,你还好吗?” 海因里希没管周围的景色有多诡异,第一时间转向身边的敖泽,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已经好些了。” 敖泽朝海因里希笑笑,扶着他站起来,凝神细看,道:“这地方我没有来过,也不是你们国家的景象,看来我们是入了别人的梦。”
“别人的梦?” 海因里希有些惊喜: “是小月和白姐的吗?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她们了?”
“应该是的。那32个人的魂灵早就被浑沌消化了,我们必然在她们二人其中一个的幻梦中。”
敖泽虽然止住了血,气息却还不稳,略顿了顿才继续说:“刚才你给浑沌身上开了六个口子,重伤了他。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办法为我们创造出独立的梦境……便只能将我们吸入已有的幻境中。”
“原来是这样……敖泽,对不起。” 海因里希很是懊恼。刚刚他见敖泽吐血,一时心急,竟留了一个洞没有戳,这才让那个黑浑沌钻了空子。
“这不怪你。” 敖泽看海因里希那副自责的小模样,有几分不忍。便将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尖松开,缓声道:“是因为我的身体没办法再控制玄铁铃的缘故。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浑沌来。”
“浑沌在每个梦境中必有一个化身,这化身眼耳口鼻总有一处不通。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化身,在他不通的七窍上再戳一个洞,事情便了结了。” 敖泽道。
正在此时,一阵洪亮的唢呐乐声冲破了静谧的树林,海因里希和敖泽两个人立马噤声。
海因里希从高大的树干后探出头去,只见一队抬着花轿子的队伍出现在小径的尽头,向他们这个方向慢慢走来。这队伍一共有九个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前头领队,后面跟着两个吹唢呐和敲锣鼓的,在两个抬轿的轿夫前后,各有两名丫鬟。
除了天师,他们都穿着晚清的服饰,男的将辫子盘在头上,裤子高挽,脚上无鞋;而女的则涂着唰白的脸,擦着鲜红的胭脂,看上去格外诡异。
“看上去我们是在白九娘的幻梦里了。” 敖泽低声道。
“头连尾,尾连头,今日辞父母,轻易莫回头。一敲锣鼓分阴阳,二敲锣鼓泪流干,三敲白花头上簪,四敲生不同衾来死同安……” 一阵如泣如诉、飘忽不定的歌声随着队伍走近,飘进海因里希和敖泽的耳朵里。
这分明是一首嫁歌,可歌词却怎么听怎么不吉利,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天空中的明月像一只巨大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人间,仿佛在嘲弄这既热闹又悲凉的行人。
“快看,那是什么鬼东西?”
“啐,竟然碰到那东西了,真他娘的不吉利。”
忽然,这队伍停了下来,轿夫和前排奏乐器的两人均交头接耳起来,神色略微慌乱。
“要说不吉利,你们这只送亲队伍才不吉利吧?” 海因里希满头黑线,内心暗暗吐槽。
但他还是探头往队伍前方看去,却见小径上站着五只浑身长满黄毛、耳朵圆圆的小动物。
为首那一只的身形稍大,跟在她身后的四只似乎还是未成年的幼崽。它们一行五个排成一排,人立而起,两个小爪子抱在前胸,仿佛在虔诚的对月祈祷。
“那是黄大仙一家在拜月,你们别乱说,我们绕开算了。” 其中一个轿夫鼓足勇气悄声道。
“哼,不过是几只未成精的孽畜,就让我罗某人提前将它们收了,也算为康老爷的喜事积德了。” 为首的天师听见轿夫的话,不屑地笑了笑,一甩手中的拂尘,似乎就要作为。
那只大黄鼠狼耳朵一动,似乎已经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且慢。”
一片云悄然移到了月亮的边缘,林子里暗了下来。轿子中忽然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听上去极为熟悉。海因里希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见朱红色的轿帘被掀开,一个头簪五朵白色纸花,梳着两把头的女子将头伸出来,冷冷地看着罗天师。同样死白的粉和鲜红的口脂涂在她的脸上,却更凸显出她五官的明艳。
第11章 梦中
“你赶紧回去!” 罗天师大惊,呵斥道。
女子不屑地一笑,道:“他们修行不易,天师却如此狠心。看来天师是以毁家灭道为乐了。”
“你懂什么?” 罗天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虽不屑于白翠花,但这人确是康家的新娘,起码今晚上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听这音色和面孔,那个新娘分明就是失踪已久的白姐。看到白姐还平安,海因里希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就要冲出去找她了。
“不要轻举妄动,白翠花陷在了她快两百年前的梦里,现在是不会认得你的。”敖泽看出了海因里希在想什么,立刻出声提示道。
海因里希撇了撇嘴,他只是想想,又不是真傻,不过还是收回了在迈步边缘试探的脚。
“你们五个人在那里站着做什么?夜已经深了,快点回家吧!” 白翠花不理罗天师,朝远处的几只黄鼠狼喊道,那清泠的声音在树林间传得很远。
这一喊乍一听没有什么,那五只拜月的小黄鼠狼的身子却似乎舒展了。大黄鼠狼叫了一声,带着四只崽崽转过身来,齐齐朝花轿的方向施了一礼。
送亲的人惊讶了,面面相觑,白翠花却微微颔首,受下了这一礼。其中最小的那一只唇间有一撮黑毛,他呆呆地盯着盛装的白翠花,似乎看傻了。他的妈妈呼唤了几声,见这小崽子不答,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在他两只圆圆的耳朵间狠狠拍了一下,那只小崽子这才恋恋不舍跟着兄弟姐妹和妈妈走了,中途还回了好几次头。
时辰快来不及了,罗天师没有再纠结黄鼠狼的事,招招手,让送亲队伍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跟上。” 敖泽拍拍海因里希的肩膀,低声道。
可他才刚刚迈步,腿却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海因里希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敖泽,你还好吗?”
敖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终究免不了神色晦暗,连海因里希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敖泽,如果不是你刚刚控制住那只浑沌,说不定我们两个现在就都死啦。你别想太多了。” 海因里希笨拙地尝试安慰敖泽,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你背我,跟在他们后面,别让他们消失了。” 敖泽只是答道,海因里希应了一声,将敖泽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两手托起敖泽的大长腿,远远跟在那只队伍后面。
说来奇怪,敖泽185的个子,在自己的手里却轻得仿佛一片云。若不是敖泽隐隐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响起,海因里希都会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梦。
很快那送亲队伍来到了一座黑沉的大宅前。明明是有喜事,这宅子却并没有如何张灯结彩,只是在屋檐两角挂了两盏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