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12)
作者:薛直
时间:2019-02-15 19:01:32
标签:病娇 女装
明韶抱着他的小枕头靠在床头,虽然生气但也已经困了,睡眼朦胧,不知不觉就乖顺了许多:“就在这几天……十五号,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怕你毕不了业啊傻孩子,你爸爸真的一点也不可靠。这话沈秋在心里默默嘀咕,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换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最近很累的样子,早点结束会好一点。”
明韶睁不开眼:“哦。”
顿了顿,神游天外一样补充:“其实我已经开始上班了。”
沈秋嗯了一声,打起精神,这倒是很让他意外:“怎么回事?”
明韶的专业不需要实习,唯一的要求就是论文合格,所以这段时间其实除了写论文(瞎玩)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事,现在突然得知他居然已经开始上班,沈秋真的很惊讶。他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啊!这真的是已经上班了的人吗?
不过回头想想,最近沈秋形色匆匆,成天挂念的都是家里有个大爷需要投喂。尤其是自从经历过一开门明韶蹲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暗含谴责的看着自己说好饿之后,沈秋就更加自觉更加贤惠更加经常洗手作羹汤了,因此竟然连茶水间的八卦都很少听,成天生活就只剩下了谈恋爱(其实这条现在还有点存疑)和工作。现在突然得知明韶人生这么大一个进步,颇觉意外也是情理之中。
明韶倒是不很在意的样子,看他平常的作息表和神出鬼没的样子,沈秋就猜得到他多半也没有好好上班,无非是有了正经的收入来源,表面上来说不再啃老了而已。
“老头子觉得我太闲,也没出息,给我混吃等死的,不用很在意,是个小公司。之前我是从这里拿钱,现在就在这里实习,毕业之后应该就是正式进去了……一点都不重要。”明韶的解释很随便。
那肯定了,偌大家业里要选出一个公司能随便明韶折腾吃老本儿还不容易吗,沈秋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公司里面都是啥样,无非是花钱买人陪小少爷过家家而已。老头子是聪明,打熬出来的长子是货真价实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太子爷,认回来的这个没啥卵用的小儿子就随便他折腾,虽说是宠溺和纵容,但也是一脸没指望他有出息的样子。
无非是自己的子嗣血脉,流落在外毕竟不合适这种想法。老头子思想传统,这点责任还是想要承担的,况且成本实在低廉,没什么不值得。要是明韶生母还在,问题兴许能复杂一点,但是现在大老婆和外室都死了,处理这儿子也就容易多了。
沈秋猜得到老爷子多半知道自己的存在了,不过他连自己儿子都懒得管,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更没有兴趣管明韶在外怎么折腾,和谁玩——这个推理过程倒是很简单,要是他在乎明韶一星半点,明韶也不会这么任性,女里女气横行人间。
沈秋心里涌起微妙的温柔和怜爱,想明韶也不容易,他虽然不提,看起来也没什么感觉,可是真的是个亲缘淡薄的小孩。他的生母是什么样子的沈秋不得而知,不过在明家他还真是个没人重视没人爱的小可怜,怪不得他也不着家,他老爹和他大哥也当做没他这个人。
他抬手摸摸明韶的头发,放下杯子去抱他。
明韶这时候乖巧的很,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简直像个小天使,他抬手握住沈秋扶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没有再和别人睡觉了。”
这话听上去真是突兀的够可以的,沈秋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和曲折婉转的剖白,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反应了。他们明明在谈论的是明韶的工作,沈秋明明是在安慰他你爸爸不爱你还有我,明韶却在解释,他没有再和别人睡觉了。
不过,明韶说出这句话,其实也不需要沈秋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的靠着沈秋的怀抱,默默睁着眼睛感觉着沈秋的气息和味道,又看了看身上的睡衣。
软绵绵,甜滋滋的,毛巾卷和千层蛋糕。
隔天明韶去学校答辩。
这对他来说就是走个流程,心理负担不是很大,早上出来的时候,沈秋还送了他一段路。有人在路边摆摊卖莲蓬,明韶看到觉得很惊奇,沈秋就给他买了两个让他拿着路上吃。
现在的明韶再也不是那个从前的野猫了,他油光水滑,毛发根根分明,浑身香喷喷软绵绵 ,是个有人疼爱的小猫了。沈秋送他到最近的公交站台,随后就分开了,两人一个去上班,一个去学校。
所以明韶万万没想到,他答辩之后出来,沈秋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等他。
这一幕简直超脱出了真实,他平时就觉得沈秋很接近传统的贤妻良母人设了,现在居然做出这种会请假或者翘班来等他放学的事情。他是不是就是宠爱这两个字的具象化?
明韶脚下发软,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从未被爱过还是怎么回事,在沈秋“这一切都很正常”的神态和表情之下,越发觉得他对自己好的惊心动魄,简直让他无法招架。这不科学啊,为什么爱也能让人惶恐?
他不动了,沈秋当然会自己过来,走得近了才变了脸色:“你怎么了?”
明韶的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衣服有点破损,脸色也不对劲,而且松松垮垮的衣领露出来的锁骨上还有伤。沈秋后背一寒,瞬间不怒自威:“谁欺负你了?”
明韶抬起一只手阻止他追问:“没事。”
他很含糊的解释:“打了一架。”
问题倒是不大,对明韶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情,知道他来历和身份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经常听到背后的哔哔。虽然一般情况下明韶并不当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学校不敢得罪他老爹,于是只好单方面处罚另一方,这样不公正的结果当然让更多的人不服。于是就连毕业答辩这一天,他也抽空在厕所打过人了。只是一般打过架之后,明韶跟谁也不说。
他不知道小孩打了架居然还有回家告家长这个操作,更不知道他也可以告诉沈秋。而突然被沈秋直面自己这样子,明韶居然觉得十分心虚。
他并不后悔自己如此凶悍孤介,也不觉得打人有什么不对,只是突然想到沈秋肯定很少遇到这种事。他不是需要打架斗殴,把对方踹进喷泉池才能阻止对方说话的人,他也不会总是听到有人用下流的语气词汇辱骂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的人,更不会因为是没有用的私生子而频频遭遇饱含轻视的眼神。
沈秋的世界和他太不一样了,而明韶这段时间以来居然忘记了这一点。
他下意识的躲避沈秋的触摸,却还是被强硬的按着检查了伤势,确认明韶并没有吃亏之后沈秋才松了一口气,安慰他:“没事,今天我们去吃火锅。”
明韶木然的看了他一眼,没表示反对,甚至很听话的被他领走了。
说是吃火锅,那就一定要吃火锅。这次不是沈秋自己在家做,而是在外面吃。明韶倒也不反对,只是很安静的把碗塞到沈秋面前,让他涮好给自己吃。
明韶不能算是完全的肉食动物,他只是什么都吃的很多,年轻人新陈代谢好,胡吃海塞也不怎么胖,稍微有点运动量就能保持好身材。沈秋虽然还不至于喝风吃屁都长肉,但要是在乎形象,就得在迈开腿或者管住嘴里面选一个了。
他们也都意识到了气氛不同寻常,不过明韶是没有力气多说什么,沈秋是已经习惯了以不变应万变,根本什么都不说,先吃饭解决民生问题。
明韶其实想喝酒,但他想到自己喝醉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结果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惊醒,趴在洗手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沈秋也被这动静弄醒,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接水拍背安抚抽搐不止的明韶。他并不明确这是什么,可明韶却清楚的听见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他终究是失败了。
第十六章,月移花影过墙来
沈秋把水杯递给明韶,转身去找黄连素,然而还没出门,就听到明韶将杯子扔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去,就看到明韶低着头,颓然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喘息粗重,紧紧抓着一片碎玻璃,血从他指缝涌出来。
沈秋有一瞬间感到严重的眩晕,他扶着墙屏住呼吸极力克服自己的小毛病。明韶已经很显然出了些问题,他不管怎么说总得处理。
要从他手心拿出碎玻璃片很容易,倒是包扎费了一番力气,沈秋摸到明韶手心一掬黏腻半凝固的血液,感觉就不太好了。他有些晕血的症状,不是天生的,而是心因性,因此平时做饭也不觉得怎么样,但看到人血就会感觉不太好。明韶似乎不对劲,紧紧抓着他的手,人却没什么反应。沈秋也顾不上自己,给他清理了伤口,强打精神挑出里面的玻璃渣子,然后草草包扎了伤口。
明韶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让坐下就乖乖坐在了床上,沈秋这才蹒跚着去洗手。
他嗅觉灵敏,被血腥味弄得头疼,甚至也想吐,强行忍住了,回头倒水给明韶,又把黄连素拿出来让他吃。
这顿折腾来的突兀,但夜深了,沈秋也没有多少精神吃惊,只是觉得有些难受,等他吃了药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明韶的头发:“现在还难受吗?”
声音里甚至带着睡意。
明韶抬起头看他一眼。
沈秋根本没意识到明韶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也沙哑,期期艾艾,像是温柔,又像是恐惧:“我……我吵醒你了。”
这简直就是废话,沈秋无力理会,又软绵绵的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睡吧。”
明韶深深陷进他怀里,低声喃喃自语:“是我不好……”
沈秋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明韶就推开了他,盘腿坐在床上,穿着软绵绵的法兰绒睡衣,抬头看向他,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问什么?”沈秋顺着他的意思接下去。
但这似乎让明韶感到难堪,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扣着床沿,肩膀松松垮垮,不像是眼神那样充满了应激的紧张与防备,但神情让人不由警惕,唯恐激怒他,或者伤害他。
明韶没有余力去分辨他到底是根本不在乎,还是太过沉着,于是只好咬着牙把话说的更清楚:“你其实没少听到关于我的那些事情吧,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妈妈,也不问我的家庭?你到底在想什么?”
果然,沈秋意识到话题的沉重,他预料到这是明韶心里最深的伤痛之一,如果没有其他的话,也许可以称为唯一,所以他的态度很谨慎,强打精神:“我知道,但那些其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你是谁的孩子,也不在乎你的家庭,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
明韶露出要哭的表情,但实际上他仍然以为自己相当凶恶,追问出了另一个并不遵循对话逻辑的问题:“你是爱我吧?你为什么爱我?”
这来得未免太仓促,且牛头不对马嘴。沈秋甚至没明白一直在纠缠明韶的噩梦居然是这个,但他总算清醒过来了,甚至十分冷静沉着,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的平静和温馨,都在这一刻终止了。
他本来没想太早谈论爱这个字,因为下意识觉得不到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旦说出口,明韶就会被吓跑。可明韶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他问出来了。
沈秋觉得为什么这个问题是全世界最难回答的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笼统解释:“爱是没有理由的,我就是爱你。”
这并不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答案,但于沈秋而言,说出这句话反而让他觉得安定。这段时间以来,他内心其实充满了不确定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与明韶之间的感情与关系,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从明韶身上得到什么,只一味凭着本能推进,寻觅,想要找到答案。
现在他终于能说这是因为爱了。
他不知道是以什么时候,如何,但总之他已经迎面与人生中空前炽热的感情撞上,再不可能假装这不存在,从未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