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和他的小骨头[西幻](8)

　　艾伦默然收起他不着边的联想，谢过骨头的辛苦，继而注意起另一件事情。
　　记得自己刚将骨头安置好，然后躺回到那张小木板床时，应该是已经到了下半夜，可现在的天色怎么看都是清晨，屋内时钟的时针也稳稳指向七——体能与精神的回复程度都告诉艾伦，他不可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骨头。”艾伦向屋内唯一知晓他睡了多久的对象询问，“我究竟睡了多久？”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了。】伊莱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没留神自己的语气里掺了一丝责备，【一整天，距离26小时只差一点，这意味着你之前的体力和精力都临近透支状态，对人类来说这非常不健康，你应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假使骷髅空洞的眼眶也能传达眼神，艾伦确信他此刻一定已经收到了来自亡灵的两束不赞同目光。
　　原来在深渊森林中捡到对方并带回来，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艾伦换算了一下时间，他仔细打量过走出来的亡灵，发现对方看起来恢复良好，先前只有三四成的精神力已然回归到丰盈状态，体能似乎也已经完全回复了。
　　艾伦不由稍稍羡慕起亡灵的恢复力。
　　瞧，一个不久前还精神力严重透支，站也站不稳的家伙，现在就已经恢复到能责备连续熬夜的他不爱惜身体了。
　　在心底对比了一番人类与亡灵的恢复速度差异，带着一点遗憾心情，艾伦嗅到了飘入鼻端的松饼与培根的香气。他忽然意识到刚刚亡灵是在厨房里忙活，并且似乎还端出了……餐盘？
　　黑发青年就看向已被摆上小餐桌的大圆盘，那里面有淋上优质蜂蜜的新鲜松饼，煎培根蘸新鲜起司，以及一碗汤汁乳白的奶油蘑菇浓汤。
　　它们的制作者正站在桌边注视他。
　　伊莱看上去“面不改色”，实际上心里有点忐忑：【我猜你睡到今天总该要起来了，所以做了早餐，屋子里似乎只剩下这些食材，我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要吃吃看吗？】
　　——不，我在意的并不是食物的口味问题。
　　注视着餐盘的艾伦暗暗想。
　　他所在意的是，他竟然能享用到一顿由亡灵骷髅为人烹制的家常早餐。
　　明白自己再继续盯着餐盘看下去恐怕会引起误会，艾伦在亡灵的目光里拉开椅子坐下：“这些很好，我觉得看上去应该好吃。”
　　听到艾伦还没尝就先下了“好吃”的评价，伊莱便有点想笑一下，遗憾的是他如今做不出更多表情。
　　在艾伦坐下后，他也自然地拉开另一把餐椅坐下。
　　艾伦就看了坐到自己对面的亡灵一眼。
　　猛地意识到自己坐下的过于自然，伊莱迅速又想站起来，但他对面的黑发青年摇了摇头，止住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
　　“又没什么不好。”艾伦说，“就坐着吧。”
　　【谢谢。】伊莱这才坐安定了，并反复告诫了自己三遍不能再这么大意。
　　新鲜出炉的松饼外皮薄脆，饼芯暖烫嫩软，配合着裹在外层的蜂蜜，给舌尖带去的味蕾感受妙不可言。
　　一顿骨头口中“简单处理”的早餐吃完，艾伦在心底为亡灵的手艺打了十分。
　　不仅仅是松饼十分可口，培根也煎的焦度适宜，奶油蘑菇浓汤香气十足，蘑菇的鲜美与奶油的香浓融合到一起，在吃完松饼和培根后喝一口，香气溢满整个口腔。
　　整顿早餐无论是火候还是调料都恰到好处。
　　第一口热腾腾的食物落到胃里，艾伦才感到自己原来饿得这么厉害。
　　“谢谢。”他在咽下最后一口培根后说，“是真的非常好吃。”
　　亡灵周身的精神场便像都亮了一个度。
　　伊莱声音带着笑意：【不客气。】
　　他是发自内心的为艾伦喜欢这些食物而高兴。
　　自己如今的身体已没法再进食人类食品，调料的放量、火候，都只能凭往日经验估计。直到艾伦咬下第一口前，伊莱都还不确定自己这顿早餐是不是做砸了——因为他试吃不了自己的成品。
　　艾伦最后吃光了这些早餐，并且看上去十分满意。
　　这就是对这顿早餐最好的肯定。
　　感受着亡灵精神力里传来的愉悦情绪，艾伦借喝水低垂下眉眼，遮住了眼底划过的一点若有所思。
　　虽然入睡前已有所觉察，发现了亡灵的态度变化，但那时候的体会远不如醒来后鲜明。
　　艾伦觉得，这名暂时化名“骨头”的亡灵骷髅可能认识他。


第12章
　　这世上被父母宠坏到事事都要他人帮忙，最后落得生活完全无法自理下场的人虽然不多，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可要说被亡灵骷髅惯坏，事事都有亡灵骷髅帮忙打理，最后变成得依赖着亡灵保姆照顾生活起居的对象，似乎还闻所未闻。
　　莫非自己就将打破这个先例，终止这一“闻所未闻”？
　　——面对着实验器具光洁如新，实验材料一一切好并摆放整齐的实验台时，艾伦如此想着。
　　颇有些忧心。
　　为艾伦将实验台收拾到这般地步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他捡回来的亡灵骨头。
　　艾伦虽然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依旧是一张仿佛看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淡然脸，可亡灵并不需要看人脸色，伊莱就悄悄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感应艾伦的精神状态，从而探知他的情绪。
　　【日历上有注明你今天的研究内容。】伊莱指指实验台旁的墙壁，以示自己并没有瞎准备材料。
　　艾伦有提前一周在日历上标注本周大致行程的习惯，他顺着亡灵伸出的骨爪看向日历，今日日期旁简单写着两条批注——
　　1、黑曜草处理。
　　2、精神特效药。
　　实验台上的黑曜草已做好了根茎分离，旁边还摆上了后续处理所需的试剂，盛装着不同试剂的月白石小瓶依照添加顺序，从左到右摆放整齐，另一个托盘里放着的则是精神特效药所需的材料，相关试剂也都在一旁一一摆好，实验工具按使用顺序排列整齐。
　　伊莱仅凭借着这两条简单的批注，就将所有用品都准备的妥善齐全了。
　　艾伦随机抽查了一株黑曜草的处理，根茎分离处切口平滑，不比任何一个熟手做得差。
　　黑曜草韧性强，若是切割时力道太轻，会在切口处留下丝状纤维，可若是下刀时力道太大，又会对根茎造成挤压，必须力道使的恰到好处，才能既让根茎完美分离，又不影响其原本的饱满度。
　　艾伦端详了这已经被处理好的黑曜草片刻，忍不住称赞了骨头的手法：“你的处理手法很棒。”
　　获得了赞赏的亡灵十分谦逊：【恰好比较熟悉操作过程而已。】
　　“只有熟悉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艾伦客观地说，“优秀的手法和知识积累及反复练习都分不开关系，练习它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耐心。”
　　【能从你这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真是受宠若惊。】
　　艾伦正在戴上手套的动作便停了一停。
　　“从他这里”和“受宠若惊”？
　　那股亡灵仿佛对他很熟，可能是认识他的感觉又升了起来，艾伦揣摩了一下骨头言行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熟稔。
　　他知道对方会用精神力打探自己的情绪，但幸好他手里有深渊令牌，还能借着令牌力量影响对接。
　　仿佛只是感到手套戴的不够服帖。艾伦转动了一下手腕，他掩饰好情绪，很快又自然动作起来。
　　伊莱也不是时刻都会探知了艾伦的精神状态，过于频繁的精神探知会让他有自己正在冒犯对方的歉疚感。
　　见艾伦已经在实验台旁站定，看上去实验即将开始，他便转身去了外间书架一趟，取了本书过来。
　　【我就在旁边看书，可以吗？】亡灵示意着实验台旁边的小木桌。
　　“当然，请随意。”
　　得到许可的伊莱就快步走到小木桌旁，满足地坐下，预备开始他今天的常识补充：【谢谢，我会小心不打扰你的。】
　　“也不用那么谨慎，我做事时很容易专心，只要动静不过大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当纸张翻动声响在耳畔响起来时，今天的艾伦却没法立即全神贯注于实验。
　　他不由自主把目光朝骨头投过去，注意到对方看书时喜欢左手撑头，右手则虚按在腿边，需要翻页时才抬上来动作一下。
　　在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曾见过对方后，这个看书姿势让艾伦感到了熟悉，他正试图在记忆里搜索是谁也爱这么看书，伊莱却对他视线有所觉察，疑惑地看过来：【请问……？】
　　“没什么。”艾伦的思路登时被打断了，他收回目光，“你专心看书吧。”
　　因为并不清楚艾伦是在看什么，伊莱只又奇怪地朝艾伦张望了片刻，见青年仿佛真的只是随意看看，没有其他事要向自己交代，他便也收起疑惑，又继续看起书来。
　　艾伦在实验台前呆了近一整天，伊莱就也在小木桌旁看书看了一整天。
　　当然，每到临近餐点时，尽职尽责的亡灵保姆总会轻手轻脚放下书本，静悄悄奔赴厨房，等到一顿小心烹调出的正餐做好后，他再把餐盘端过来，提醒还站在实验台前的人类按时进餐。
　　艾伦自觉真的拿骨头当保姆使唤不太好，但伊莱却乐在其中，觉得这是对艾伦留下自己的回馈。
　　家中所剩的食物储备本就不多，伊莱在做完晚餐后瞅了眼菜筐，不得不叫住准备继续站回实验台旁的艾伦，告诉对方，刚刚那顿晚餐已经耗空家里所有的储备粮了。
　　这意味着艾伦必须得正视起家中食物短缺的问题。
　　亡灵骷髅是不用进食，有暗元素就能过活的强悍物种。
　　可肉体凡胎的艾伦不行。
　　第二天一早，艾伦便前往了镇里，久违的去赶了一趟镇上的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