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失格(24)
“我还想看你花魁道中的盛景。”
出生在花街上的孩子,一生都会被困在这,男人最好不过成为见世番,取上屋子的老板娘,当老板,女人的道路也是锁死的,游女、花魁、嫁给大名做小妾,又或者攒够了钱成为老板娘。
[小梅这么美,一定能成为花魁的!]
她哥哥思来想去,也不过就只有这一个愿景。
“花魁才不是空有美貌就能当的。”他人听见妓夫太郎的话,嗤之以鼻,“当花魁起码得断文识字,你家小梅比乡下的野丫头还要粗鄙,现在年纪又大了,来不及从头培养,至多当个游女。”他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她被卖到哪家到时候跟我说,我肯定去捧场。”
刷拉——
妓夫太郎的镰刀切断了他的小手指。
以人的哀嚎为背景音,妓夫太郎终于有了新的愿望,那就是让小梅识字。
街上有培养花魁的私塾,教她们读书写字舞蹈艺术,可代价太高,他不眠不休工作几年也交不起一年的费用。
门口种了两排送别柳,柳外是波光粼粼的小河川,妓夫太郎思忖的空档里,从小川里刨出个男人来,穿着打扮无一不精,本想着抢了他的衣服就跑,也不知怎么的,他灵感忽至,对明显是入水轻生的男人问:“喂,你识字吗,你会写诗吗?”
男人的头发还湿唧唧地贴在脸颊上,他说:“识。”
妓夫太郎满意地点头,他也不管对方的脸有多惨白,瞳孔有多黑道:“那行,你教我妹妹识字吧。”他昂起头说,“等她识字了,一定能成为最受欢迎的花魁。”
[你是我的骄傲,小梅。]
[你一定要过上被众人仰视着的日子。]
……
[可恶,太宰他来了吗?算算时间他应该今天到才对,难得我花魁道中,要是他没有看见岂不是很亏?]蕨姬花魁容貌艳丽至极,心中却烦躁得很,[笨蛋笨蛋笨蛋,我干嘛要为了一个人类盛装打扮,他又不是无惨大人!]
各种想法掺杂在心中,如泉水一般向外喷涌,她心思浮躁,缠在身上的腰带似乎在随风摇摆,秃站在她的左右,端庄前行。
整条街的灯笼、火光都像是为了映出她的脸而生的。
[很美。]
[你的花魁道中很美。]
……
妓夫太郎是被忽然唤醒的。
“哥哥、哥哥、哥哥!”一声高过一声,让他差点以为鬼杀队的人找上门来,而堕姬又无法解决。
“什么事?”
“快点准备一下。”她说,“我要去花魁道中。”
打一开始起,妓夫太郎就跟妹妹约定好了,不错过她任何一场花魁道中,原因不记得了,或许是生前定下的约定,就像是猗窝座阁下一样,除了不会说话的童磨外,谁都猜他不吃女人是与生前的经历有关,哪怕是变成鬼之后记忆全失,过去的执念也会被身体记忆下来,他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堕姬喜欢游街,原因很简单,她骄傲于自己的美丽,渴望所有人都跪拜在她的脚下,成为花街唯一的太阳,游街对她来说像是孔雀开屏,尽力展现自己的美。
但是……
[可疑。]
[太可疑了!]
妹妹有多喜欢花魁道中妓夫太郎是知道的,她会花一个时辰打扮,一件一件地挑选和服,急急忙忙出门从来没有过。
简直像急着出门见情郎似的。
联想到她的狗爬字信,妓夫太郎的眼神十分睿智。
[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勾引我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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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枝很喜欢看花魁道中,一众花魁中,她最喜欢京极屋的蕨姬花魁。
她流窜在各家间做粗使丫头,就算是位置低下的游女也能使唤她去买个包子烧点洗澡水,比起签下卖身契的游女预备役,她过得要更惨。
只有没有茶屋要的女孩儿,才会沦落到打零工的地步,有时候她甚至需要去照顾染上梅毒的女人。
因在很多家工作过,她听了一肚子的八卦,也有人议论各位花魁的性格。
“鲤夏花魁的性格是最好的,还会给服饰她的小女孩儿糖。”
“若屋的花魁也很好,长得漂亮,人也善良,听说被某家聘请要去做妾。”
“蕨姬花魁……”
“好的好看是好看,心思却很恶毒。”
“是啊,京极屋的人真可怜。”
“听说老板娘都很害怕她,那里的秃身上全是伤口。”
“但是,”小枝开口了,“蕨姬花魁真的很美。”
还是明艳、张扬又热烈的美,日本的女子常追求大和抚子的娴静,像她们说的鲤夏就温柔似水,蕨姬则完全相反。
“这……”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听见小枝的话都不再说话,不错,人世间的诸多道德在吉原可不通用,常有人将此地的女子比作花朵,可以在掌心把玩,花期短暂尔后迅速凋零。
小枝生长在这里,稚嫩的三观全是由吉原一方天地塑造的,她望远处的红灯笼与纸伞,在花街当帮工的男人被称作见世番,他们有的提灯笼,有的撑伞,在前方开道,随后出现的是“秃”,也就是未来花魁的预备役,多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最后则是蕨姬花魁,她眼角晕染两抹绯红的轻云,宛如从艳丽浮世绘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走了,小枝。”肩膀忽然被种种一拍,高她一个头的瘦弱男人说,“有收获了,还不快走?”说着就转动灵巧的手指,把才摸到的荷包揣进怀中。
街上的男人沉迷于蕨姬花魁的容貌,对兜里的荷包放松警惕,石次郎专门趁这空荡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往前两年还会被男客抓到,打一顿后将人丢在巷道间,这两年技巧越发娴熟,就好多了。
他一边拉着小枝走一边喋喋不休道:“今天抓到了一条大鱼,看他样子就是个有钱的,荷包都不是布袋子,是西洋人的皮夹,我刚才打开看了,好多钱。”
他拉着妹妹拐入街角,皮夹里填满了大额纸钞,小枝看后不由哇了一声,石次郎看着她堪称狰狞的、布满伤疤的面孔,轻松地笑了。
“走吧,”他说,“足够给你裁件漂亮的新衣服了。”
……
男客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蝴蝶忍原本没想着多看,可她太娇小,被人怂着向前,而富冈义勇是根木头,谁动他都岿然不动。
因这缘故,在汹涌的人流中,他们仨竟被冲散了。
“荷包丢了?!”
蝴蝶忍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看着和服前襟松散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丝从收束好好的发圈里横七竖八地跳出来了。
“唔,怎么说呢。”太宰好像丝毫不在意似的,挠挠自己的头发,又整了下衣服前襟上的褶皱,他把放皮夹的兜拉出来,那是一整块完整的布料,“人太多了,或许是在人挤人中掉出来的,这是个很浅的兜,也有可能是扒手,这条街上的孩子很多,养了多少孩子就有多少扒手。”他跟洋人似的耸耸肩说,“万事皆有可能。”
[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蝴蝶忍叹了口气:“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只能先回去了,我和富冈在这里打听打听消息。”她看太宰很有熟客的模样,原准备靠他多探听些情报,现在看来只能依靠自己。
“不用。”太宰却说,“没有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说,“赊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