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指责:“但我没在车站等到你。”
男孩静默不语。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太宰治摇摇头。
古怪。
织田运用他有限的想象力:“昨晚又在跟五条先生通宵联机?”
太宰治还是摇头。
太古怪了。
但如果问他哪里古怪,织田作之助又感觉难以说明。
就好像平日里一直放在左边的花瓶突然被放在了右边窗台上一样,他觉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像有哪里奇怪,就比如说去找夏目漱石明明是太宰治的提议,前一天还跟织田发消息说他非常期待作者会是个怎样的怪人。
但今天又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织田观察着太宰。
鸢色的眼瞳黑暗而无光,嘴唇苍白,男孩看起来确实有些无精打采,但他平时也不是很有活力的类型。
漆黑的短发落在脸颊两侧,男孩尖尖的下巴这段时间被养的柔润了一点,他疑惑的看过来,好像在疑惑织田作之助还在等什么?
——和平日里一样。
于是这丝不对劲被织田作之助当做了错觉。
房门碰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今天二楼走廊好像尤其安静一些,织田作之助走在前面,听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问:“今天这里没人吗?”
“啊,有熊猫小姐在。”
“其他人呢?”
“周六幼稚园不放假,惠去上学了。”织田很清楚的说,“黑猫不知道,五条先生昨晚就回学校去了,月下先生应该有工作出门了吧。”
“……月下先生啊……”
织田作之助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太宰,正好看到男孩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梯。
“小心!”
织田作之助动作利落地拉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没事吧?”
太宰治恍惚的眨眼:“这个楼梯有这么高吗?”
“一直是这么高啊。”
“哦对,是我变矮了。”
“你也一直是这么矮。”
太宰治无言,却也不像织田预想的那样抗议说他总是会长高的。
他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又像是梦游的病人突然发作,被织田作之助拉住之后,太宰低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狭窄的楼梯,最后视线转回来,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真的是织田作之助吗?”
“?”
但太宰治却真的好像才意识到面前是谁那样看向了他,不仅仅是在眼球上倒映出的一个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
织田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境。
那双眼睛,好像死去的黑猫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在那一瞬间,男孩露出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复杂表情,织田作之助看不太懂,他只是本能的学着大人那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治好像颤抖了一下,又强行止住了,他像是想躲,只是没能躲开。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却不懂太宰在害怕什么。
男孩用力摇头。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吧。”织田认真看着他,但这句话又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剧烈的摇动了一下,织田说:“不舒服的话下次再去也、”
“不行!”太宰治脱口而出。
织田疑惑的看他。
太宰治:“这是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
织田作之助逐渐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太难懂了。
但好在他是个不纠结的类型,点头假装已经接收到了正确的信号,红发少年接着往下走去。
而他身后的男孩则专注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像是在旁观一个易碎的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男孩身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既是太宰治,也不是太宰治。
他既是8岁的津岛修治,也是22岁的港黑首领。
昨晚在月下未来的书房里,在他碰到『书』的瞬间——在『人间失格』与『书』相撞的那千分之一秒中,于他和『书』之间,再次形成了特异点。
特异点和特异点也是不同的,这次特异点只发生在了太宰治的大脑中。
就像是一朵烟花从中爆开,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从中取回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
于是他既有8岁与织田作在武装侦探社初次相逢的记忆,也有22岁在港黑大楼自杀死亡的记忆。
既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其他世界加入武侦的太宰治的记忆。
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中漫游,又缓缓落在木色的栏杆上。
太宰治站在阴影中,凝视着再次转头向他招手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现实吗?还是一个梦呢?
他想。
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梦延续?
他轻轻的张合着嘴唇,最终却习惯了沉默。
/
“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熊猫小姐要伤心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
那是刚刚出门前的事。
他们走到玄关,在客厅忙碌的熊猫小姐习惯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过来给太宰一个再见的拥抱。
然后太宰治躲开了。
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甚至本能的想要回应。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逃开了。
太宰治站在白色的栏杆旁,有野猫占据了阳光最好的那张长椅,男孩站在路边审慎地观察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直到织田作从后面赶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悠悠的从头顶飘过,路边有人在小跑。
橘色的猫咪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梳理毛发。
织田作之助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个充作早饭的包子。
“……谢谢。”
“你今天有点奇怪。”织田作之助说。
男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
“哪里奇怪呢?”
“你今天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织田说,“平时不都‘织田作’‘织田作’的说个没完吗?”他说,“是终于放弃那个奇怪的断句了吗?”
男孩的表情从呆愣、逐渐变得惊讶起来,就好像他也才发现一样。
聪明的脑袋成了摆设,太宰治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或者说,织田作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叫我织田作。”*
——“没有理由被敌人这么叫。”*
记忆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那是更年长一些的织田作之助。
两张面孔逐渐在面前重叠。
更稚嫩些的红发少年关切的看他:“太宰?”他侧着头,有细软的发丝落在光中,那双灰蓝色眼睛中有担忧,有疑惑,却唯独不见了敌意和冷漠。
“织田作……”
“什么啊,还没放弃吗?”织田作语气平淡,“听着像是哪里来的农民一样。”*
“……没办法啊。”
太宰治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的、学着记忆中的某个人、学着曾经暗自设想过的对话那样:
“叫织田很奇怪,叫织田作之助就太长了……果然还是织田作比较合适,之后有人问起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吧。”*
“没有变更权吗?”
“没有哦。”
“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你在哭吗?太宰。”
“……没有。”
“哦,好。”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不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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