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在俱乐部门口停下,众人下车,仍旧一片沉默,唯有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余方走在最后面,经过门岗时,被保安叫住:“诶,余方是哪位啊?”
余方停下脚步:“是我。”
“这有你的快递,下午才送过来的。”
“快递……?”余方从保安手里接过纸箱,沉甸甸的,他不记得自己买过类似的东西。
回到寝室,微信弹出虎哥发的群消息:“今晚先不复盘了,大家好好调整状态,虽然进了败者组但是还有机会,今天能拿下两个小场,已经比之前有进步了。”
难为虎哥还说得出安慰他们的话。
不过这快递到底是什么啊。余方取出剪刀,划开一圈又一圈的透明胶——怪不得这么沉,箱子里竟然放了很多冰袋。
冰袋环绕着的,是两包……两包潮汕手打牛肉丸。
和一枚信封。
信封的边角已经被浸湿了,余方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
方:
我从菜市场买的丸子,都是新鲜牛肉做的,你和你队友一起吃。你在外面辛苦,要顾好自己。
你赚钱不容易,八万块钱一定会还你的,下面是欠条。
……
妈妈
池肃刚冲了澡,正坐在椅子上擦头发,忽然听见“砰”一声巨响——有人摔门而去。
他迟疑片刻,然后起身,开门。
他看见余方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垃圾桶,紧接着,他卯足力气,把一袋东西狠狠摔进去,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余方扔完东西,没走,站在垃圾桶前,背对着池肃。
池肃犹豫几秒,走上前去。
然后,他看见余方在哭。
第35章 心理素质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余方的眼眶中涌出来,顺着脸颊滑下去,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如果池肃不跟过来,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余方在哭。因为余方哭起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嘴唇绷得很紧,抽噎声都被消融在起伏的胸腔里。余方流泪的样子让他想到鱼,鱼在水里流泪,谁都没法觉察。
这不像余方,池肃想,毕竟余方叫他死心的时候那么痛快那么干脆,应该说,他根本想象不到余方会哭。
“你看个屁啊,”余方狼狈地擦了把脸,“滚。”
可惜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谁惹你了?”池肃低声问他。
“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池肃忽然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什么,好像是一团纸。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在余方攥紧的拳头,“你要是不想扔,给我吧。”
“你是不是傻逼啊这他妈的八万块钱……”余方话没说完,眼泪又汩汩地涌出来,他削瘦的脸颊上泪痕交错,反射出一片水光,他不说话了,也许是嫌哽咽的声音太难堪。
池肃沉默两秒,攥住余方的手腕,说:“走吧,在这哭会被看见的。”他拉着余方往回走,把余方带进了自己的寝室。
进了屋,关了门,余方好像也放松了些。他吸吸鼻子,靠在门上,嘟囔道:“反正也被你看见了。”
然后把手里那团纸丢在池肃的桌子上。
池肃展开纸团,沉默。
“牛肉丸我扔了,你想吃吗,想吃去捡出来,”余方把眼泪抹在自己的T恤上,短促一笑,“她但凡给我寄点别的什么我也不会扔掉,多浪费啊,可是那东西我他妈真的一口也吃不下去。”
“池肃,你不生气啊?”像是哭累了,余方垂着脑袋,声音很沙哑,“今天最后那把如果不拿野核可能就赢了,就不用进败者组了,你说如果下一场咱们被淘汰了呢?那样就连四强都进不了,上个赛季你们还是四强呢,你不觉得我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你们一锅汤吗?这个赛季拿不到冠军,你是不是要回去上学了啊?”余方咳嗽一声,声音更沙哑了,“虽然是我的锅但也不能全怪我吧,虎哥脑子进水叫我来LKG,我说了我是捞逼你们还不信,我——”
池肃走到余方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余方瞬间噤声。
“我没怪你,谁都没怪你,”池肃认真地说,“是我自己想拿野核的,恰好你说出来而已,输比赛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们都有失误啊。”
余方默然,片刻后,他低叹一声:“你觉得,这赛季,咱们还有戏吗?”
“有吧,你不是想帮我拿冠军吗?”
“我也配啊?”
“其实,那个两年之约,是我和爸妈随便说的,”池肃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认真……打两年拿不了冠军,就打三年,四年,五年,打到我打不动了为止,不会中途回去上学的。”
余方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真的,”池肃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就想拿冠军。”
“草,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你说你来LKG是为了赚钱买房。”
“……”
池肃正色道:“所以你不要那么紧张,比赛输赢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也不用为我的……目标而负责,就像今天拿野核,我是觉得野核能打才拿的,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说出“喜欢”两个字的刹那,池肃感觉到,余方的身体骤然绷紧。
不过,紧接着又放松下去。
余方仍旧任他抱着,像是破罐破摔了,他闷声说:“你究竟哪根弦搭错了啊。”
“没有吧。”
“池肃,我和你不一样,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男人的问题……”余方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这件事我只说一次,因为我们是队友,也许我,应该和你解释清楚。”
“嗯。”
“我家吧比较差劲,你应该知道,我爸生前打我妈打得很凶,你可能没见过那种打法,就是往死里打,而且是没有原因的,上一秒还和我妈有说有笑的,下一秒就抓起凳子砸她……后来我爸死了,我跟我爷爷奶奶,你知道我发现什么吗?”余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爷爷也是那样打我奶奶的。所以后来,我受不了,就走了,我爷爷死的时候我都没回去。”
“你不用可怜我,我只是讲一下,就是这样……所以我这人,不相信那些情啊爱啊的东西,我小时候看我爸妈结婚照,也是正常的那种,两个人都笑着的,但是他们后来……唉,你懂了吗,不是你的原因,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换成谁我都没法接受。而且我觉得这东西是遗传的,你看我爷爷那个鸟样,我爸那个鸟样,也许我以后也是那个鸟样,我觉得,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不想以后某一天我那样对他。”
“我能不能打断一下。”池肃说。
“嗯?”
“你家暴我的话……可能有点难。”
“你特么,你什么意思,我打人很厉害的,”余方撇撇嘴,低声说,“……池肃,别为难我了。”
池肃有种错觉,好像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冰,一枚蝉翼,一种脆弱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他想把怀抱收紧一点,却害怕对方就此消散。
“那如果,我说如果,”池肃的声音很轻,“你没有碰到那些倒霉事,你觉得你会喜欢我吗?”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所以你不是不能接受我,对不对?”池肃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舍地松开怀抱,后退半步,凝视着余方发红的眼睛,“你的顾虑太多了,我能理解……余方,你敢不敢试试?”
余方偏过脸去:“试什么?”
“如果我们在败者组没有输,进了总决赛……你就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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