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普通话有些磕磕绊绊,发音也不标准。程星亦还是耐心地回答:“汉服就是……”他卡壳了一下,忽觉眼前的场景十分陌生,但还是继续介绍,“汉服就是古代人穿的衣服,比如我身上这套就是宋代的形制。”
村民大惊:“宋代的墓里挖出来的?”
程星亦笑了:“不是。是……是按照宋代的文字、绘画等这些有关记载仿制出来的衣服。”
村民恍然大悟:“哦,那不还是古装嘛!你们还说不是拍电视剧的!”
程星亦很无奈,跟着齐雨歆一起耐心地用普通话和敬城话双面夹击,孜孜不倦地给老人科普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以及此行他们来敬城的目的,直到最后老人还是摸着脑袋半知不解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大娘扛着锄头上前搭话。
“师兄,她问你是不是来唱戏的。”齐雨歆翻译道。
离谱。
“大娘还很高兴,问什么时候搭戏台子。”齐雨歆继续道。
真就离谱!
程星亦气笑了,继续跟着齐雨歆给大娘解疑并科普。嘴皮子都磨破了,最后大娘还是扛着锄头云里雾里地离开了。
徒留程星亦一个人叹气。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着知识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老人科普汉服的定义,以往他在穗城从来没遇见过需要他科普的场面,也没遇见过主动来问是拍戏还是唱戏的人。
齐雨歆说:“你的科普说得文绉绉的,什么形制什么记载,他们根本听不懂。不愧是在穗城长大的人,没来过乡下吧?”
齐雨歆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重重敲在程星亦脑袋上。
他愣了,哑口无言。
自己确实没来过乡下。
他梗了许久,问:“你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齐雨歆答:“我根本不在乡下穿汉服。”
“为什么?”
“之前穿过,被我爸骂了。”
程星亦沉默。
齐雨歆不以为然:“见怪不怪了,穿个明制人家问你是不是韩国人,穿个直裾人家问你是不是日本人,这些在穗城可能不会发生,但别说敬城乡下了,任何一个小城市的乡下,都会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她还想说什么,但不远处路边又走来几个饭后散步的大婶,狐疑地问了一句话。
果然,齐雨歆说:“师兄,他们问你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
程星亦愕然。
正这时,屋子里传出一阵欢呼声,孙年杰开了空调门帘出来喊:“开饭了,开饭了!星星,师妹,快进来吃粉!”
程星亦恍恍惚惚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脑袋有些晕乎。孙年杰催得急了,他只能草草对着大婶们解释了两句,而后掀了帘子进去里头吃饭。
一整顿饭,程星亦都吃得心不在焉。大家都在讨论鱼头煮粉如何美味,今天的片子如何好看,明天又要去哪里拍摄,他都没心思参与讨论。
一碗粉囫囵吃完,他擦了嘴巴对其他人说:“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第35章 我的名字
程星亦出门的时候,太阳在远处山头的背后已经快完全看不见了,但余晖仍铺满整个田野,天没暗下去,风越来越凉爽,卷起泥路上的尘土裹挟出几米之外。
乡村里的道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还是顺利走了一段路,他在一处矮房聚集的场院附近看到了乘凉的老人和小孩,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程星亦迎上去,晚风再一次吹动褙子的前襟。
老人和小孩都注意到了他。老人可能没那么容易亲近,但小孩的新奇和贪玩胜过了一切,他朝几个小朋友招手,马上吸引了一堆人围上来。
“这是穿的什么?”
“你是哪里人?”
程星亦嫣然一笑,自己也蹲下来展示身上的布料,“你们不知道这个叫什么。其实这件衣服跟我们中国古代老祖宗穿的衣服长得一样,你们摸摸。”
几个大胆的男孩立马伸手来摸,刚刨过土坑的手沾上的污渍立马印在了袖子上。
“真的是古代人穿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李白穿的就是这个!”
程星亦插嘴:“李白肯定是没穿过的,但说不定王安石和杨万里穿过。”
立刻就有人背诗了。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程星亦笑着等他们嗨完,继续说:“里面这件裙子呢,叫长衫,是宋代的,外面这件外套呢,叫褙子。”
“被子?”
“被子我家也有!”
程星亦拿了支树枝在泥地里写了个“褙”字,叫他们认字,又用最浅显的语言细细解释这个形声字的缘由和意义。但小孩子们听不懂,兴趣只在他这个人和他的衣服上。
“所以你是王安石吗?”
“所以你是古代穿越过来的人吗?”
程星亦耐心道:“我是现代人,只要喜欢的话,现代人也可以穿古代的衣服不是吗?”
聊了许久,终于把这堆小孩子说累了,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渐晚,村民们都收拾椅子和扇子准备回家,孩子们都嬉笑着像鸟兽一样跑远,不再谈论程星亦身上的汉服。
程星亦站起来,见几个老人也看着他,他朝他们笑笑。
老人用敬城话说着什么,程星亦不懂,只听旁边老人的孙子说:“我奶奶问你为什么会说中文啊?”
程星亦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我应该不会说中文才对吗?”
果然,小孩子大笑起来,指着他仰头叫道:“因为,你不是日本人吗!”
这些人单纯、简朴,没什么心思,所念皆所想。
天终于完全暗下来。
等乘凉的人走光了,程星亦拍拍裙角上的污泥缓缓回到店铺。店里还是喧嚣的人声,估计吃完后在讨论着什么,他不想进去,就在几十米之外的一处废弃房屋的台阶前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里那股酸涩具体从何而来,想追溯一下它的根源,却总是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他看着远处天幕下被水墨和丹青描摹的群山,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鱼头煮粉店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大家都在收拾收拾准备回酒店。
车门开合,齐雨歆坐到了副驾驶上。
近光灯打了起来,照在泥路上又反射回车里,齐墨宣的脸隐约藏在光影之间,一半倾泻霜华,一半悄敛云端。
车缓缓驶了起来,近光灯昏黄的灯光照到了程星亦的脸上。
“程师兄?”齐雨歆伸长脖子仔细去看。
齐墨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路边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着汉服的男生,男生屈着膝、手臂撑着下巴,呆望前方,眼神遥远,似乎是有心事,连有辆车缓缓靠近都没有察觉。
齐雨歆纳闷:“不会吧,刚才的事情给了他那么巨大的冲击吗?”
齐墨宣微微皱眉,问:“什么事?”
车子的速度变得更慢。齐雨歆解释:“刚才他被一群老人说是唱戏的,还问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估计受了打击心里不好受吧,刚吃完粉就跑出去了,原来是跑这儿来发呆了?”
齐墨宣不语。怪不得刚才自己被团队的人簇拥着请吃煮粉,就是没在人群中见到程星亦。
齐雨歆试探着问:“要过去打招呼吗?他刚才还说要和我一起等你,估计见到你会很开心。”
她捉摸不透自己哥哥的心思,这人的表情一贯冷淡,喜怒不形于色,想什么没人知道,她只能问。
车子渐渐逼近台阶上的人,齐墨宣凝视程星亦良久,似乎真的在犹豫要不要停车开门去见他。但最后,他的目光还是从那人身上移开,淡淡说:
“不用了,走吧。”
于是车子提高了速度,从黑暗中发呆的男生眼前驶过,车灯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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