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对心(44)
他从小过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这个世上离了谁他都可以活得下去。他不贪图江远那点钱,他贪图的是那些从江远指缝里漏给他的温柔与爱意。
不过,就连这么一点点,江远也要收回去了。
——————————————
周渺刚从郑家宅子里出来,张姨就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桶。周渺在想事情,张姨叫了好几声他才听到,连忙掉头大步迈了过去,接过她手里那个保温桶。
“这个是给老爷煲的汤,里面放的都是中药材,滋补身体的,你也顺便带一点回去喝吧。”
“好,谢谢张姨。”周渺叹了口气,眉眼间显出一点担忧来,“如果爸再有什么情况,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了。”
郑平洲的父亲年轻时打拼太过,熬坏了身体,心脏落下点老毛病,这几天周渺就是听郑母说郑父旧疾复发,连忙过来看看。他做事周全,来看郑父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在心脏方面口碑最好的医生,同时开始联系外国的专家团队,以备不时之需。
“你也赶紧回去睡一觉吧,这几天你在这和公司两边跑,一定也很累了。”张姨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郑母了,一生都没有结婚,亲眼看着两个小辈长大,心里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平洲那边……”
“先不用告诉他,这也是爸的意思,我替他照顾着就行了。如果情况有变,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张姨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周渺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应了几声就挂掉了,和张姨说道:”张姨,我今晚有个不得不去的应酬,就不过来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
第四十章 丢花
这些天来在郑家,周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郑平洲的父亲,有时候忙起来了,连胡子都没时间刮。周渺怕郑父闷,还每天都带他去花园里走一走,放下公司的事情陪他下棋喝茶,那模样外人见了,都要以为周渺是亲儿子。他这样不计回报地付出,就连一向强硬冷肃的郑父,也不由得生出些动容。
原本在郑父心里,他是不大乐意郑平洲和周渺结婚的。郑家和周家是世交,虽然周渺是郑父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这他品行端正、做事稳重,是个会疼人的孩子,但周渺毕竟是个男人,他生不出孩子来,没有办法延续郑家的血脉。郑平洲的爷爷在中、央任职,经常能在七点那档节目里听到他的名字,郑平洲的奶奶也是高官家的独生女,郑父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长大也从了政,打交道的都是些官家子弟,思维难免会固化腐朽一点,老一辈的思想在他身上被继承,让他对一些事情有些执拗与偏见,郑父认为无论怎样,孩子还是要有的。
当初两家妈妈在一起撮合郑平洲和周渺的时候,郑父其实并不大看好,但郑母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在她不断的劝说下,郑平洲的父亲才终于收了阻挠的心思,算是默认了小辈的关系。
两人结婚有一年多了,郑父不说,但也把郑平洲的改变看在了眼里。他发现儿子比以前说的话多了,虽然脸上还是很少有什么表情,但不再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了,看起来总算是生动许多,不再像是一尊玉像,一座冰雕了。
郑父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就好像有了两个儿子一样。他从前总听老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时候想不通的许多事,现在却好像能稍微领悟一点了。
他走到阳台去,看到周渺从大门走出去,上了自己的那辆车,随着汽车的发动声,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周渺开着车,心神不宁地想事情,这几天他白天陪着郑父,夜里则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常常熬到很晚才睡,打的是把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都尽早做完的主意。连轴转了这么几天,他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不禁有点感慨,到底是三十岁的人了,不像上大学那会儿,就算熬通宵写了作业,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地去参加比赛。
他精神不集中,在路上被一辆从右方斜出的车追了尾,车身整个震了震,不过好在那辆车的速度并不高,没有造成什么大事故,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
周渺心里烦躁,从车上摸出包烟,点燃了一根,想让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他长腿一伸,叼着烟从车上下来,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过去车尾查看情况。周渺那辆奔驰的保险杠被撞碎了,车尾的漆也被刮掉一大块,撞他的奥迪其实坏的更厉害,车头整个凹了一块下去,但按交通规定来说,这起事故要奥迪车负全责的。
车主是个新手,才开着贷款买来的新车上路没几天,就撞了这样的豪车,他在一旁不住地道歉,心里有点发怵——面前的这个男人两颊瘦削,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很锐利,身上的气场很是迫人。
这奔驰是原装进口的,送去改装也花了不少钱,上面都是重新喷过的外国漆,就补一小块都是动辄要几万块的,奥迪车主面如土色,懊悔又无奈地想,这男人开口要自己赔多少,他今天都只能是认栽了。
“算了,不用你赔了。”周渺伸出一只手,把烟取了下来,抖了抖前头燃尽的一截烟灰,“我打电话给保险就行,你走吧。”
奥迪车主愣了:“啊?”
周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没听懂吗?”
“啊!这!”奥迪车主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心道大概也是个怕麻烦的有钱人,没让他赔偿真是撞了大运了,“实在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
周渺挥了挥手,打了个电话叫人来处理,然后上车将东西取下来,打了辆车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了,北方的春天来得晚,但也来得急切,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栽着的桃花树就长出花苞了,这才几天不见,已然是满树灿灿繁花,似是被人用画笔饱蘸了粉的颜料,浓墨重彩地画了一笔。周渺在树下静静地仰头看了一会儿,和煦的微风吹来,拨弄得树上花枝微颤,带下片片花瓣来,落了周渺满肩。
这棵桃树是郑平洲栽的,周渺原本想在这里种品种更名贵的日本花树,但拗不过郑平洲就要桃树,吵了两嘴觉得没意思,就任郑平洲折腾了。
周渺有几天没有回这个家了,他不在的时候,家里会有阿姨定期来清扫,但现下只有他一个人,家里空荡荡的,丁点声音都没有,周渺的心口也跟着空了起来。他坐在餐桌上,把保温桶打开,倒出一碗还带着余热的汤来,小口地抿着汤,忽然觉得疲倦和孤独如山一般压来,让他有点无力招架。他闭上眼歇了一会,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想着给郑平洲打个电话的借口。
他就是……突然很想听听郑平洲的声音。
周渺对郑平洲的渴求一日胜过一日,以前没弄懂自己心意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点这样了,在看清他对郑平洲并不是单纯的兄弟情后,这症状就日益加重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郑平洲打来的微信电话,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将电话接起来。
“喂?”
周渺另一只手攥了攥,有点紧张地回:“嗯,平洲,怎么了?”
郑平洲其实起床没多久,刚刚洗漱完,叫了酒店的早餐送上来,借着这个空档,他给周渺拨了电话。
“你在公司吗?”郑平洲算着时间,也到了国内该吃午饭的时间了,“吃过饭了吗?”
“没有,我在家,下午再去公司。”周渺扫了一眼桌子上剩个汤底的碗,带了点笑意回答,“嗯,吃过了。你在那边一切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郑平洲胳膊上还红着一大片,全是疹子,听见周渺关怀的声音,也忍不住抱怨起来,语气里带了点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委屈,听着跟撒娇似的:“不好。这里好热,太阳那么毒,蚊虫还多。”
周渺一听就笑了,他哄了两句,哄得郑平洲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