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钟摆(5)
只是后来邵琰的事务所步入正轨,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了,恰好两人开始同居,临时清洁工倒是可以经常请,但还是有许多家里的琐事需要有人打理,便全压在了时间相对较多的十里恩身上。
一开始也是一团乱,最后都由邵琰收拾残局,次数多了,也麻利许多。
今晚的这一桌子饭菜就是多年努力的结果。
邵琰回来不晚,十里恩还在厨房忙。整个屋子灯火通明,菜香四溢,都是烟火人情味儿。
“怎么自己下厨了?”
邵琰走进厨房,从背后把十里恩抱进怀里。
十里恩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扭了扭,没有说话。
邵琰低头咬他的梨涡:“还蹭,饭吃不吃了?”
十里恩垂眸,说:“你松开,待会儿盐撒多了。”
邵琰揉了把他的腰,松手出厨房。
的确不能再腻歪,不然真该起火了,一桌子饭菜白搭。
十里恩最后盛好饭,摆上桌,透过中间的玻璃酒柜,看到邵琰已经换了家居服,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他昨天放在茶几上的相册。
这个男人的肩膀日渐宽厚,在十里恩不知道的时候,他好像在悄悄改变,如今已经与七年前那个少年大相径庭。
现在的邵琰,蓄势待发,已经不需要谁来消遣他多余的时光,谁也不能在他未来的蓝图里占据分毫。
十里恩静静地看着邵琰,心里想,我就陪你到这了。
邵琰回头,见桌上已经摆好,放下相册走过来:“拍得不错。”
十里恩淡淡一笑,坐下盛汤,问:“喜欢吗?”
邵琰接过汤,没有回答。
十里恩知道诸如此类表达自己喜恶与否的话,邵琰向来不会接,他只能靠猜。
“喜欢就送你了。”十里恩说。
“就放在家里,还分谁的?”邵琰觉得他又在犯傻。
“得分啊。”十里恩嚼着茄子,口感软绵,自己这厨艺还真长进不少,他给邵琰也夹了一筷子,说:“你爱吃的。”
邵琰没再接话,迟钝的他终于发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暗流在两人之间起伏,这种氛围不可名状,却令人不安。
十里恩拌着饭菜又吃了几口,才突然一笑,打破沉默:“这里有四菜一汤,你知道我最爱吃那道吗?”
他眉眼弯弯,满脸天真,就像平常和邵琰开玩笑时一样问他。
桌上摆着豇豆肉末、油淋茄子、宫保鸡丁、土豆焖牛肉和莲藕汤。十里恩心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邵琰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十里恩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双眼睛里的光在一点一点地熄灭,让人想抓却抓不住,方才的不安感不再是涌动的暗流,而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邵琰的心跳不知为何在逐渐加快,他问十里恩:“什么意思?”
十里恩的笑容完全暗淡下来。
“你为什么答不出来?”他的语调慢慢的:“我们在一起了七年,你为什么不知道?”
十里恩拧紧眉头,问得诚恳又认真,像是在问邵琰又像在问自己。
为什么回答不上来?但凡关心他一点、在乎他一点,就不至于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邵琰自始至终没有将视线从十里恩脸上移开。他抿紧唇线,依然沉默着,不吐一字。
十里恩擦了把眼泪,站起身,指尖在发抖,双腿也发软,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支撑身体。
他一步步走到客厅,拿上相册又返回来,用了好长时间,长到让人因为等待宣判的时间太久,差点窒息。
十里恩将相册放到邵琰面前,说:“里面的人笑得很开心,但是太假。你喜欢就送给你,我不喜欢。”
他艰难地深呼吸,满脸的泪水擦也擦不干净,嘴唇都开始颤抖,却坚持说完了后半句话:“邵琰,我们分手吧。”
话落,像是无法再面对,十里恩想要疾步离开,腿脚却仿佛灌铅,才迈出两步,就听身后“啪”的一声巨响,吓得他猛然回头。
相册被摔在地上,书脊都被砸开了。
邵琰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却是眼神阴鹜,满脸厉色。
“你再说一遍。”他道。
十里恩如同惊弓之鸟,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邵琰起身:“我让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还参杂着不易察觉的焦躁,这对于他来说,实在罕见,这个人从来都是沉稳理智的。
十里恩被逼到墙角,拼命摇头,像被梦魇般。
邵琰俯身抬起他的下巴:“十里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十里恩被他固定住,肩膀不断抽搐,闻言,眉间逐渐出现狠绝。
他默默攥紧拳头,猛一发力,朝邵琰左脸挥去。
“我再说一遍,我们结束了!”
说完,就着家居服,跌跌撞撞冲出了门。
第五章
邵琰嘴里拉了条指节长的口子,不断往外冒血,过了好久才堪堪止住,第二天嘴角贴着创口贴去上班。
他一夜没睡,虽然出门之前将自己草草收拾过一番,但脸色还是够难看的,加上嘴角的创口贴,一看昨晚就有场大戏上演,全事务所的员工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邵琰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眉头紧皱着,面色不愉,往屏幕里输入东西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口中的伤口不容忽视,今天桌边的咖啡都换成了凉白开。李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邵琰喝了口水,舌头顶顶腮边内肉,然后垂下眼睛,思考着什么。
李箐敲门,才打断他的神游。
“第三小组刑事案件的资料整理好了,您过目。”
邵琰靠在办公椅背上,食指点了点桌面,李箐将东西放下。
“我下班之前看完给你拿给他们,辛苦他们今晚加个班,明天上午十点开会。”邵琰闭着眼,一手的掌关节顶着眉头,交代道。
“是。”李箐应完,准备出去,转身时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几下,正巧见高宇进来,便不多话,快步离开了。
“邵律。”
邵琰从指缝里抬了一眼,后敛下去,不应声,休息片刻,才坐直身体打开刚才李箐送来的资料,继续工作。
“什么事?”
高宇从来没见过邵琰这副模样。他是邵琰的助理,处理私事较多,现下能猜到几分原因。
邵琰的母亲在他十二岁时病逝,留下一个检察官父亲,没有再娶。父子俩的性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极少联系,所以出现今天这种情形,只能是感情不顺。
想到这里,后面的话就不知究竟该不该说,他索性一鼓作气,将东西递向对方,道:“您前天交代我去做的戒指,初步的设计稿出来了,您看满不满意?”
邵琰翻动资料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僵硬片刻,没抬头,视线也没有向那沓图纸上移去,就定定地坐在那儿,沉声道:“放这儿吧。”
邵琰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律师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受不了这样几天几夜的熬,但是他睡不着。
今天下班回到家,发现十里恩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分手的真实感才一层一层渗透皮肤。
酒柜上放着钥匙和坏了书脊的相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房屋空空荡荡,像是许久不住人一样。
可是分明他们昨天还在这里拥抱,冰箱里还放着两人共进过的晚餐。
邵琰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睡着,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分手而已。
但习惯在作祟,过去七年和十里恩同床共枕,每晚相拥而眠,如今手边空落落,胸膛一片冰凉,耳边也没有熟睡的呼吸声。
他辗转反侧,心里也空落落。
他在这里睡不着,难道十里恩就睡得着?
邵琰试图猜想对方此刻的模样,一定也彻夜难眠。
分手而已,邵琰想,他离不开我,迟早要后悔。
*
十里恩下午回来收东西,专门挑的邵琰下班之前。
七年时间留下的痕迹不容小觑,舍不得阳台上的盆栽,也舍不得裱了相框定在墙壁上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