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往事(44)
现在关在卫生间里,派了三个人看着他。”
奚远似乎出现某种理解困难,“……什么心理阴影?”饶晟耐着性子解释,“老板抱着尹寒出来时,那小孩受了刺激一直说自己杀了人。
老板为了安抚他,让人把柳民治塞住嘴带给他看了,说他只是正当防卫。
后来也没让我们赶尽杀绝,只是删除现场监控,看守柳民治的几个心腹,和赏金猎人对接,再等FBI过来接手。”
饶晟描述下的程景森,让奚远感到陌生。
奚远蹲地揉头,“要让道上的人知道程景森端掉整个韩国帮的老巢,就为了救一个情人,谁能相信?”饶晟出于同情,给他递了一支烟,“老板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见他那么低声下气地哄人。”
奚远怔了怔,试图想象程景森哄人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添了堵,最后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黑色商务车在暮色笼罩的高速上疾驰。
前排坐着司机和一名保镖。
第二排空置着。
程景森抱着尹寒坐在最后一排。
此前柳民治塞入的那颗药丸已经发作起来,尹寒浑身潮红,呼吸急促不定。
程景森试图给他喂水,可是一口都灌不进去,只得自己先喝了含在嘴里,再附身喂他。
少年的意识已不清醒,却还依稀知道这车里坐着其他人,咬着牙不肯出声。
程景森知道他被药效折腾得难受,一手将他抱紧,一只手轻轻揉他的下体,说,“乖,你先放松,让我帮你弄弄......”尹寒刚经过一场生死劫,心神几欲崩溃,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别碰我。”
说着,抬手去抵抗程景森的触抚。
他的手伤经过简单包扎,还没完全止血,程景森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动他。
尹寒挣扎之下收不住力道,男人再一次低头喂水时,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
尹寒举着手愣住,下一秒反被抱得更紧,听得程景森低声对自己说,“手疼不疼?等伤好了以后再打好不好?让我看看手......”尹寒凝滞了几秒,在程景森小心翼翼检查伤口的一瞬,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泪水很快淌了一脸,他喉间抽噎不断,全身发抖,又狠命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
程景森手忙脚乱,一面从他的牙齿下揉出渗血的唇,一面轻吻他,间或重复着,“宝贝对不起,对不起,全是我的错......”赶去医院的路途不长,全程他不知说了多少次对不起,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滔天罪孽。
前排的司机和保镖都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
一个沉默地开车,一个沉默地呆坐,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直接关上,可是后排还是不断传出少年压抑的喘息、破碎的呜咽和自家老板反反复复的道歉。
他们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爱情的力量实在太可怕,竟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变得如此低微入尘。
当程景森冲他们说,“把电台打开,音量调大”时,两个人都如获大赦,选了一个中规中矩讲解车辆保养的频道,开始前所未有认真地听广播。
程景森搂着怀中人,安抚他,“我们和前排隔得很远,他们听不见。
宝贝,你放松一点,有不舒服就告诉我好吗?”尹寒抬手挡住脸,在掩面的阴影里又重复了一次,“......别碰我。”
顿了顿,很低声地说,“我脏......”程景森被微弱的两个音节狠狠在心上剐了一刀,一下子捧住尹寒的脸,带开他的手,想通过少年虚浮游移的视线看入他眼底,“小寒,不是这样......”他不愿让前排的人听到,改换为中文,“是我不该把你带走,是我一开始就对你有了邪恶的想法。
陈瑜说你永远不会爱上我时,我又被她的预言激怒,接着对你做了很多错误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弥补,可能已经无法弥补。”
“我去唐人街把你的画带回来以后,每一幅我都有认真看过。
现在你不住赌场酒店了,有时候我在工作中间休息,就会去顶层套房的走廊看你的画。”
“你画过很多纽约中央公园的鸢尾花,蓝色的花瓣很干净,背景天空却总有浓雾,我一看到它们就会想到你。”
尹寒神情愣怔,似乎不明白程景森在说什么。
其实程景森自己也不知道。
有三个单词抵在他喉中,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终究没有。
他只是小心护着怀中人,说了一些自己与他之间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说了一些他此生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
每一句话都不能被准确释义,又仿佛只是为了掩盖那三个字的隐动而被刻意提及的欲盖弥彰。
直到最后,车快要到达医院前,稍稍缓过来的尹寒对他说,“谢谢你来救我。”
因为刚刚哭过,他黑色的眸子里泛着碎光。
程景森在昏暗的后座与他对视,最后,以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慢慢地对他说,“You did nothing wrong. You are the purest soul I’ve ever seen. ”-入院后的一系列检查和伤口缝合很快做完。
尹寒被注射了镇定剂,终于安静下来,阖眼躺在私人病房的床上。
程景森守在他身边,喝一杯半冷的速溶咖啡。
手机屏幕间或亮起,是奚远发来信息汇报事态进展。
尽管被程景森瞒着下了一大盘棋,但他还是一丝不乱地做完了收尾工作。
病床上传来均匀起伏的呼吸,尹寒已经睡去。
程景森从沙发里起身,走到床边,看着神情安宁的少年。
他伸出手想轻轻摸一下他的脸,却又停在半空,仿佛怕把人碰碎。
林湖山前来探望,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里没来由地一扎,不好敲门打扰,靠着墙站了五分钟,才曲起指节在门上扣了两下。
程景森走出来,身上的衬衣还带着大块暗沉的血渍。
林湖山很少见他这样狼狈,蹙眉劝道,“你也折腾一晚上了,派个人在这里守着吧。”
程景森掏出一支烟,咬在齿间,没有抽,说,“没事,不累。”
“尹寒怎么样?”林湖山问。
“受了惊吓,手上缝了九针,用过镇定剂以后才睡下。
不知道醒过来会怎样。”
程景森眼底浮着倦色。
林湖山见他情绪略显焦躁,劝道,“人没事就好。
尹寒还年轻,承受能力不会那么差。”
程景森咬着烟,无声冷笑,“不管差不差,他都不该承受这一切。”
林湖山自知失言,看程景森的样子,更加知道尹寒是他心尖上的人,马上带了歉意说,“我这话说得欠考虑。
你看看尹寒醒来以后情绪有没有好转,我可以帮忙联系心理医师。”
程景森咬着烟沉默了几秒,突然说,“Sam,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放他走?”不等林湖山回答,他又说,“我先陪他度过这段时间,等他好转了,我找个机会让他去欧洲留学;或者换一个州,比如费城或者西雅图也有很好的艺术学院。”
林湖山看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程景森不说话。
林湖山叹气,问,“你爱上他了?”程景森取下唇间的烟,捏在手里,这里是医院的走廊,他不能抽烟。
林湖山说,“那边有吸烟室,我们过去聊?”程景森转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熟睡的少年,“不了,我守着他。”
林湖山愣了愣,才说,“你爱上他了。”
——同样的五个字,这一次他换为陈述句的口气。
程景森不置可否,脸上有一种通透的平静,他说,“我当时在陈瑜的店里看到他,我就想,陈瑜已经癌症晚期了,对于弄死我这件事竟然还没死心。
尹寒那天就穿了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很干净,站着我面前,叫我程先生。”
“我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一来觉得这小孩子长得好看,二来看着他和陈瑜联手演一出戏,觉得荒诞,说什么父母在国内死了,过来投靠姨妈,一听就知道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