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攻得分(61)
第六十章
梁禧在半掩的门上敲了两下,走进去的时候刚好对上陆鸣川裸着的上半身,水珠顺着发梢从他的脖子淌下,流过胸膛,划过腹肌的线条,最后隐入裹紧的浴巾……实在让人有点把持不住。
轻咳一声,梁禧将目光瞥向斜上方那盏亮着的白炽灯,刺眼而冷静。
陆鸣川若无其事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梁禧脸上。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时间竟然都没说话。
陆鸣川先一步开口发问,问梁禧是不是在躲他。
梁禧又反问他:“陆鸣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人听了他的问话,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色却没有发作,他只是认真沉思了一会,回答起梁禧的问题。
“就像你说的,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接受我们之间的生疏,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对自己人生的设想中永远留有你的位置……你觉得,这叫喜欢吗?”
梁禧听得出来他是在认真发问,认真到令人心慌的程度。
心脏像是被人猛地上紧发条,不大的更衣室上下颠倒,那些刺眼的、苍白的灯光正像是海洋表面濒死的发光水母,朝着岸滩涌来。
他等陆鸣川一句承诺,等得太久,久到已经忘了曾经对他们俩未来的设想。
在梁禧刚发现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性取向时,恐惧、焦虑都随之而来。
他曾经无数次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资料,翻遍论坛和各种社区,就像是一只暗中观察丛林的小兽,初次窥探神秘雨林的样貌。
他们说,不要对任何一个直男抱有幻想,哪怕是喜欢,也不要将他纳入未来。
他们说,这个群体没有未来,趁着年轻好好放纵私欲,爱与性没必要分得如此鲜明。
有些人在历经数次失败的感情过后,才会逐渐认识到,原来孤独是人生的常态。
对此,梁禧早早就已认清——所以,固然他是喜欢陆鸣川的,可是他对两个人的未来没有任何期待。
出柜之后被赶出家门的一夜还历历在目,他不准备因为一己私欲,在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毁掉陆鸣川的一生。
那天醉酒后的一个吻,已经是他做出最冲动的事情。
谈不上后悔,但梁禧无论如何也已经提不起对这段感情的信任。因为什么都会被时间磨灭,冲动会被磨灭,热情也会,而恰巧理智诞生于感性的崩坏中。
他从未有此刻一样清醒的认知,认知到他的星星应该有光芒万丈的一生,毕竟,他是如此崇拜他……也爱着他。
所以他摇着头告诉陆鸣川这个不叫喜欢。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发问。”他说,“因为你遇到他的时候,就连心跳都是有别于他人的。”
“你交过女朋友,你是个直男,没必要因为我的性取向影响到你。”
陆鸣川盯着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寒冷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那你为什么要亲我?”如果你没有期待我的回应,为什么又要主动过界?
梁禧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也没打算接受。”陆鸣川站起身来,高出梁禧半个头的身高着实让人觉得很有压迫力。
梁禧没忍住后退了半步,然后被陆鸣川抓住了手臂。
他说,年年,我们确实都还需要再想想。
可是他却紧接着就亲了他,充满压迫性的一个吻,梁禧的后背抵在冰凉的柜子上。
空荡的更衣室,外面是漆黑的走廊,冷静自持的白光下方,两个少年的躯体纠缠在一起。金属柜伴随着他们的拥吻发出声响,梁禧的大脑没有办法思考,就像是被人一掌拍入水中,空气稀薄,理智正在冰冷的夜晚迅速蒸发。
陆鸣川反反复复地咬着他的嘴唇,带着莫名的怒意和不应该存在的欲望。
梁禧瞪大眼睛,双手被那人死死按在柜子上,杜绝了一切挣扎。
陆鸣川的身上还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奶香,还有烟丝留下的烈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违和,仿佛就该如此……以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形式显现。
陆鸣川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牙齿在那块肉上磨动,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他说,年年,初中的时候,我就在梦里上过你。
“所以,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
梁禧伸手将他推开:“可是……”
“嘘——”陆鸣川捂住了他的嘴,“未来还很长,深思熟虑之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走廊的监控录像里拍到两个人离开的身影,他们衣冠整洁,一路维持着距离走向剑馆外面。
更衣室里一切的迷乱仿佛都没发生,少年隐蔽的心思无法坦露于众人面前,却仍旧被梁禧如宝藏一样珍藏。
他想,假如他和陆鸣川没能走到最后,那么这个夜晚也还会是只属于他的浪漫,那就是于星空之下的呼喊,总算得到了应有的回应。
第六十一章
那天晚上陆鸣川开车送梁禧回家,梁禧翻了一眼手机才发现竟然已经立冬。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往市中心方向的路上车辆寥寥可数,车载电台总喜欢在这些时间点播放老歌,吉他扫弦仿佛扫在梁禧心上,一抽一抽发痒。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问:“之前那辆车呢?”
陆鸣川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开出来太扎眼,偶尔开开也就算了,哪能真的用来代步。”
梁禧“哦”了一声,毫不留情戳穿:“那不如你带我去车库看看,那辆跑车还在不在。”
“……”陆鸣川沉默片刻,这才出声,“刚才我和我爸打电话,你听到了?”
“嗯。”
三百多万的跑车,正好付三百多万的违约金,几乎不需要梁禧推理,真相就已经摆在他面前。
虽然都说感情里面不应该掺杂什么金钱,但毫无疑问,当他得知陆鸣川是卖掉了自己的成人礼给他还违约金不可能心里没点波澜。
“别那么大心理负担,一辆车而已。”陆鸣川说得满不在乎。
能让梁禧从此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三百万在他看来很值。陆鸣川抬眼顺着后视镜观察,看见梁禧低垂着头,露出一圈浅色的发旋……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他乌黑的头发。
“我会还给你。”梁禧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就好像是一个站在银行柜台嚷嚷要办大额贷款的穷苦学生。
陆鸣川笑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年年,别那么大心理负担,这样吧,我给你抹掉零头……世锦赛冠军的奖金刚好是三百万,你要是想还钱,就拿着金牌来找我。”
汽车一路开,梁禧看向窗外倒退的霓虹,那些光点在高速移动中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光带,令人有片刻恍惚,恍惚以为可以穿越时间的恒流回溯过去。
实则只是荒诞的幻想,青春只是一条永不回头的路,走到哪里,哪里就算是起点,也同样是尽头。
车子停在梁禧的公寓楼下,陆鸣川的侧脸隐于阴影,他说:“如果你答应我们在一起,现在就应该是一个晚安吻了。”
梁禧笑起来,就像是只偷腥的狐狸,他垂着眼道过晚安就下了车。
陆鸣川将车窗摇下,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弄不明白梁禧究竟在笑什么。
“没有晚安吻,那……你现在在想什么?”梁禧问。
陆鸣川夸张叹了口气,将手枕在座椅靠背上,目光从梁禧脸上挪开,神色莫名落寞:“我在想,要是有时光机就好了,我们把做错的事情都重新来过。”
“那我们应该回到什么时候才好?”梁禧又问。
“……或许,十年前的夏天吧。”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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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无奇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临近年底,泊平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窗外是白皑皑的一片,彭建修站在训练场上,手里握着一只不锈钢保温杯,雾气熏得他的眼镜片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