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痒(75)
叶嘉低下头,对身边的白小雨说道:“我先回去了。”
“什么?”
“我说!我先回去了!”
“为什么?!”白小雨不解道,“才刚刚来!”
叶嘉没有回答,逆着人群艰难地往门口走去,白小雨没有办法,忍着痛心疾首,跟在叶嘉身后。
台上传来主唱的声音:“我的键盘刚刚跟我说,他想要弹一首歌,送给一个特别的人。Solo time!”
话音刚落,钢琴声便从四面八方的音响包围了他,那是与现场热烈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没有激昂的节奏,也没有过于浓烈的情感,却让叶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卡农吗?”身边有人发出了窃窃私语。
“为什么要在摇滚的场,弹古典乐?”
“炫技?”
嘘声一片。
曲调很美好,但再美好的曲调也不适宜的场合弹起时也会惹人讨厌。没有人喜欢在情绪的最高潮听这样柔软的声音,就像是被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全身的热情。
那么这次,这首曲子就真的,只是为他一个人而弹奏了。
循环往复的音阶像是再也不可找回的过去,不可找回的爱情,不可找回的时光。
它就像五月二十一日的玫瑰花和二月十五的巧克力,还有许瑞白迟到的那句表白和抱歉。
叶嘉没有停留,没有回头,不断面前的拨开人群。
他们俩,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等到叶嘉好不容易挤到最外围的时候,钢琴声已经停止了,主唱说:“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晚风》”
叶嘉把手上的贴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打开手机,两个小时前给CX330发过去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应。
【慢慢吹,轻轻送。人生路你就走。】
叶嘉发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在忙?”
【就当我俩没有明天,就当我俩只剩眼前】
“给你的礼物买好啦。”叶嘉说。
【就当我都不曾离开,还仍占满你心怀】
“你的地址怎么没有发给我呢?”叶嘉说。
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离会场中心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远,到最后叶嘉已经只能模糊地听到主唱温柔沙哑的声音还在唱:“面前的你是我的最爱,我怎会不明白。”
演出结束,其他人都被粉丝拉着去合影了,许瑞白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半倚着墙揉手腕,那里很明显地肿了起来。画漫画的人,大多都有腱鞘炎,许瑞白也不例外,这两天为了配合乐队的演出,他一直在反复练和弦,再加上一整场的高强度演出下来,他的手腕确实有点吃不消了。
“你小子还挺靠谱的嘛!”有着一头柔顺得几乎可以代言飘柔的长发的贝斯手从身后一掌拍在了许瑞白的肩膀。
许瑞白猝不及防被这一下重击打得半个身子都偏了过去,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搂在了怀里。贝斯手一身的链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汗味混合着刺鼻的信息素让许瑞白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推开对方。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乐队?”他说。
给粉丝签完名的程君走了过来,故技重施,冲着贝斯后脑勺就拍了下去:“滚丫的!等小罗回来看不把你那几根弦都给你剪断了。”
贝斯手“呿”了一声,听话的放开了许瑞白,只是嘴里还骂骂咧咧:“他一人三个团,当他妈的皇帝翻牌子呢?今天翻这个明天翻那个的。趁早给老子滚蛋。”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去把设备收一下,跟老板打个招呼,准备回去了。”程君笑道,那贝斯手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主,却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听程君的话,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转身走了。
程君掏出烟盒,朝着许瑞白递了过去:“抽吗?”
许瑞白摆了摆手,程君压了压嘴角,把烟盒收了回来,自顾自地点了一根,扫了一眼他红肿的手腕:“旧伤复发了?”
许瑞白默默地揉着手腕:“嗯。”
“回头让子文给你拿个膏药。”
程君说着吐了口烟圈说道:“今天,那个人来了?”
许瑞白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准备像之前那几次那样用沉默搪塞过去。
但这次程君却似乎偏要一探究竟,她挑了挑眉:“让你用左手画画,让你读诗买玫瑰,让你唱就当我俩没有明天的那个人。”
“诶,我好歹也算是帮你追过对象了吧。”程君叼着烟,又把烟盒递了过来,“真的不抽一根?”
“戒了。”许瑞白低声解释道,“我没有在追他。”
“什么?”
“只是我喜欢他而已。不对,应该说我爱他。”
说着许瑞白笑了,弯了弯眼角,他有一双风流眼,平常看起来多少有点薄幸的味道,只是现在看来却只剩缱绻。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柔的光晕里,这是程君不曾看到过的许瑞白,直白地将自己的情感裸露在外,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又说:“但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程君轻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那你给人家读什么情诗,送什么画,整天跟人家聊什么?”
许瑞白愣了愣,说道:“我只是想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但我会尽力不去打扰他。”
如果自己的给他带来的都是伤害,那么就自己离他远一点,遥遥相望便好。
程君没有说话,沉默地抽完了手里的烟,掏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问道:“正面还是反面?”
“?”许瑞白露出疑惑的神情。
“一次机会,选一面。”程君催促道。
“正面。”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你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他而已。”程君并没有急着揭晓答案,她把攥紧的拳头伸到许瑞白面前,“正面和反面,你只能选一次,爱和不爱你也只能选一个。”
程君摊开手心,金属的硬币闪着冰冷的光。
是反面。
许瑞白又做错了选择。
程君把硬币收了起来,问道:“看着他开始没有你的生活,看着他跟别的人拥抱,看着你慢慢变成了留在记忆里的人。你可以做到吗?”
当然,不可以。
只有圣人才能控制自己不去靠近自己爱的那个人,你我都不是圣人。
普通人就是会想要跟爱的人在一起,这只是本能而已。
“如果不能后退,那就向前。”
这次许瑞白却退缩了,好像再勇敢的人在爱情面前都会成为踌躇不前的懦夫,他说:“但是我每次向前都是在伤害他,我总是在做错的事。”
“伤害了就去好好弥补,总是做错就成长到足够成熟的地步再去跟他相见。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不叫成熟,这叫没出息。”程君语气不善,“只有在一起了才叫爱情,否则都是放屁,懂吗?”
许瑞白没有回答,他似乎对程君的话无动于衷那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共五条新消息,发信人都有同一个名字,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前。许瑞白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快速的,回复了过去。
已经不用回答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叫他去温顺地爱,他的爱唯有在暴烈和渴望中,才能表达一二。他们极力克制,想要伪装成平静温和的样子,但只要稍有不慎,便又是火光燎原。
对于他们而言,平静的爱情就是没有爱情,唯有在热欲中相互毁灭,才是爱情。
如果不是足够热烈,爱又凭什么让人刻骨铭心,辗转反侧?
程君说得对,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叶嘉而已。
“你知道我的乐队为什么叫在月亮上的人吗?”程君问他。
“为什么?”
“葡萄牙语lunático,月亮上的人,也叫,疯子。”
程君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就来我们乐队玩玩,没叫你加入啊,主要还是小罗比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