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痒(88)
“和光同尘有时候和同流合污没有区别。”
老人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许瑞白这样的纠缠:“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
“只是有的反抗了,有的接受了,但是到最后大家的选择都会是一样的。这跟我知道与否,是不是默许都没有关系,这就是一个事实。”
许瑞白不再追问,沉默的望着老人,似乎在问为什么帮他。
老人看了看许瑞白,又望了望叶嘉说道:“但你是例外。你已经走到了比所有人都要远的地方,我帮你一把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故事非常俗套,但最后还是要用“宿命”这个俗套的词语来下定义。
许久,许瑞白问道:“那您反抗了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可以保证许家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到我不在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真的自由了。”
“不用担心小可,我会把她带在我身边的。”
几秒静止,许瑞白才缓缓的开口:“谢谢,爷爷。”
许老爷子没有回应,他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轻声笑了笑说道:“我会尽力长命百岁的。”
说着他朝着叶嘉笑着点头致意,叶嘉也朝他微微鞠了一躬。随后老爷子便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朝许瑞白问道:“去过斯卡布罗集市了吗?”
“嗯?”
“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去过波斯克诺吗?”
许瑞白想起那个流浪途中经过的渔村小镇,满是欧芹,鼠尾草和迷迭香的味道。
“嗯。”
老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两个人去看,景色会更好。”
说完便转身,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去吧……去吧。”
去吧,去做一些我们过去不敢做的事,去活一些我们过去没敢活的故事。
愿你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病房门打开,抱胸站着的白竹虞立刻迎了上来,在走道那头抽烟的程君也看了过来,却并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以后,许瑞白不再是我们许家的人。”老爷子声音不高不低,正好病房内外都能听得清楚。
“爸!”白竹虞其实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不好冲进病房打断,现在却还是试图想要阻止。
老爷子也知道她的意思,没等他开口便问道:“竹虞,你嫁进许家,多久了?”
白竹虞低声应道:“32年。”
“才32年啊……”
说完,笑着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原来,只要短短的32年,就可以让一个原本与许家完全不相关的人,和这里融合得这么好。
是该说许家这个地方实在太美丽,还是该说人性实在是太令人失望呢?
[1]摘自《美丽新世界》
第81章
许瑞白住了一个礼拜的院,叶嘉也陪他住了一个礼拜。白天叶嘉会在沙发上看书写稿子,晚上则在一旁的小床上入睡。他们很少交流,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他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许瑞白没有问过,叶嘉也没有提及。谁也没有主动打破当下的宁静和朦胧。
傍晚时分,有人敲门。叶嘉放下书去开门,就看到沈清川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些苹果和香蕉,大红塑料袋装着,不出意外应该是门口水果摊上买的。
“沈医生?”叶嘉难掩惊讶。
沈清川笑道:“嗯,应该来看看他的。”
沈清川工作的地点就是G市中心医院,叶嘉今天中午正好跟他聊了两句许瑞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傍晚沈清川就拎着东西敲了门。
“小嘉,有人来了?”
许瑞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嘉忙侧身让沈清川进去。
“我前两天还听几个Omega在议论,说顶楼住进了一个很帅气的Alpha,没想到就是许先生。”
沈清川边说着边把手里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语气略带抱歉地说道:“买了些水果,附近只有一家水果店,许先生别嫌弃。”
许瑞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沈医生客气了。”
“应该的。”
两人你来我往,一派和谐,仿佛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清川坐了下来,指了指许瑞白的手问道:“许先生的手,情况如何?”
许瑞白没有回答,脸色却越发苍白,叶嘉替他答道:“肌腱断裂,伤到了神经。”
“这……”沈清川皱着眉,状似十分惋惜道,“那许先生可要好好做复健,一定可以恢复的。”
话虽如此,但是这话就跟对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家属说“你跟他多说说话,会醒的”一样,安慰的意思更多一些。
许瑞白垂了垂眼眸,看起来有点失落。但是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又带了一脸笑意了,好像不想叫人担心似的,他说:“小嘉,君姐刚给我发消息,明天她九点就来接我们回去,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叶嘉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嗯,没什么东西。”
沈清川皱了皱眉:“你晚上住这?”
叶嘉点了点头,老实道:“嗯,他不方便。”
沈清川眼神复杂了些,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许瑞白打断了。
“小嘉,我想吃个苹果。”
“哦。”叶嘉应了一声,便打开塑料袋要挑个苹果出来。
沈清川突然站了起来,说道:“那小嘉,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嘉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忙道:“这么着急?我送送你吧。”
沈清川朝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不用客气了,这里我总比你熟悉。”
叶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把人送出了病房,回头看到许瑞白正低着头,头顶的白炽灯在他身上打下一道落寞的光影。
叶嘉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苹果,还要吃吗?”
午夜十一点。经历了一天的忙碌,整个医院终于都安静了下来,原本就无人的顶楼此刻显得更加空旷。门外偶尔传来值班护士经过走廊时,脚步发出的回响,门内是叶嘉噼噼啪啪的打字声和许瑞白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今晚下了场小雨,连空气也变得黏稠且暧昧。
许瑞白把书合上,打破了房间的岑寂:“在写什么?”
打字声停了下来。
“可以让我看看吗?”许瑞白问。
叶嘉看了他一眼,脸上没多少表情,也没有回答。几秒后,他把电脑轻轻的合上了,站起身说道:“你该睡觉了。”
“嗯。”许瑞白点了点头,把书放回了床头,听话地躺进了被窝。
叶嘉关上灯,爬到和许瑞白病床仅半米之隔的小床上。
车辆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抚摸过屋顶和墙壁。许瑞白看着那块光斑,轻声的问:“叶嘉,如果我真的画不了画了。”
这原本应该是个问句,但许瑞白没有问“我该怎么办”,也没有问“你会怎么做”。他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个假设,其他则任由听者发挥。
没有回答。
许瑞白合上了双眼。
“你要跟我回A市吗?”
许瑞白睁开眼睛,看向天花板,没有说话。
“我们可以跟程君他们一样,开一家青旅,或者开一家花店,名字就叫鲸鱼星。开在闹市的街边,门口总是有鲜花,春天放玫瑰,夏天放夜来香,秋天换成无尽夏,冬天是秋海棠。太阳好的时候,你要把家里的花都搬出去,下雨天的时候再搬回来。我们还可以在后院种一些花草,开得好就拿来卖,开得不好就放自己家。早上你要给他们剪枝,晚上你要给他们松土。”
“那你呢?”
“我赶稿呢,我得赚钱养家。”叶嘉的语气带了些理所当然,听起来好像很快乐。
许瑞白轻声的笑了笑,空气又恢复了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