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狙击手(33)
他更换了位置,枪位对准了货运大楼门口东西两侧的波黑政府军机枪手。大楼的门因为被RPG轰没了,只留下外头一个空荡荡的门洞,但林奈知道,雷托就在里面。
他想,终于他们还是要在战场上打一次,打出个输赢死活来。
这个想法让林奈觉得痛快。他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感情,他要的就是一个痛快。无论是他赢了还是雷托赢了,他们之间总算有一个了结。
“你猜猜他们有没有带防弹钢板?”林奈戏谑地问了一句。
得到了贝尔拉莫维奇没好气地回答:“没带还能打成这个样子吗?”但他也开始收到好消息:“你坚持住,我借调了克罗地亚的一些武器过来,还包括一百雇佣兵,哼,难道只有穆斯林有武装直升机吗?也是时候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林奈一边做瞄准一边调整风偏:“你还能找到克罗地亚人借你东西?他们愿意帮你?”
“在人脉和资源上,你不需要质疑我。”上将总算出了一次风头,不免有点得意:“萨拉热窝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没一点自己的人呢?”
在三个民族的对峙中,克罗地亚虽然和波黑表面上结盟了,但实际上克族内部难免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和分裂的派别,贝尔拉莫维奇有几个自己的朋友也很正常。
林奈不再多想,瞄准镜锁定了目标,他拉动保险栓,果断开枪。
第一个机枪手先倒下去,然后是他旁边的侦察兵,子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在他们脖子的大动脉上咬出一个大洞,血喷在身后的沙袋和铁丝网架上。这些士兵装备齐全,迷彩钢盔和同颜色的掩体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容易混淆视线,不太好瞄准,林奈于是干脆选择了脖子。
两枪后林奈迅速继续换位,他知道对方马上就会察觉到有狙击手加入了战局,他不能在一个狙击点打出超过三颗子弹,不然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但候机大楼能给他进行射击的位置也不多,他还需要避开平民,随着子弹打出的数量增加,他被暴露的风险也就越来越大。
好在这几枪迅速打掉了货运大楼西侧的防点,大门口的防线相应垮掉了。塞族的武装人员开始向前推进,并趁机迅速拿下了西侧的防点。原本他们离门口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就这五十米的距离他们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没能打下来,打到林奈到场的时候,士气已经溃散得不成样子,甚至开始出现了逃兵。林奈这三发子弹帮他们拿下西侧防点,至少在信心上无疑是一剂最好的强心剂。
这个时候已经过五点了。林奈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落日的时候,穆斯林要做祷告,冬天太阳落得早,最多他们还能打四十分钟。你的人能不能在日落之前赶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许能速战速决,在他们祷告礼开始之前把大门口拿下。”
“我也在催,要从东区调人过来,离这里至少有十几公里,”贝尔拉莫维奇那边不断遇到小麻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赶不上。”
林奈知道这就是赶不上的意思了。但他没有责怪,战场上支援部队赶不上是常有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改变策略,尽量拖到部队赶上来。他一个狙击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一整支部队。
他检查好随身装备准备离开候机大楼,这时候他身上的负重超过了50公斤,几乎达到单兵负重的极限,贝尔拉莫维奇为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在检查的时候甚至发现了夜视仪。
就这么一个低头的两秒钟,他错过了窗外一枚危险的光点。子弹直接射穿了他的胳膊,他只感到一种热热的胀痛,目光不自觉向下随着疼痛的源头去找,那枚铜制弹头正从他胳膊后穿过,在肩头向下两寸不到的位置凿出一个窟窿来!
狙击手吃痛地皱了皱眉,不顾及失血的胳膊抬起瞭望镜就找人,正装上对面货运大楼楼梯角的枪手的目光。雷托眯着眼,甚至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操!”林奈骂了一声。但他没有生气。
贝尔拉莫维奇还在通讯器另一端,突然被骂很不高兴:“我也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林奈回嘴:“没骂你。我暴露了,接下来我直接去悍马车队那边支援,你的人要是赶不上,你就亲自上阵吧。你不是说你想死在战场上吗?现在机会来了。”
贝尔拉莫维奇还要骂,狙击手已经掐断了通讯器。他朝着雷托站立的方向比了一个中指,躲进墙角给自己包扎伤口。雷托那一枪完美地避开了骨头,只伤到了肌肉组织,除了流血倒是没有其他的损伤。这样一枪更像是提醒和警告,告诉林奈他已经被盯上了。
游戏正式开始。
林奈甚至有点兴奋。上次他和雷托对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只有抓瞎的份,他输得心有不甘,一直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次,他绝不会轻易手软。
他跑到候机大楼的楼下,偌大的登机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诡异。隔壁战事正酣,平民和机场工作人员这是时候已经被疏散了。林奈出后门绕小路往货运楼移动,这段路不短,平时机场工作人员需要开接驳车来回往返,这时候林奈只能靠两腿跑。
单兵在战场上移动是很危险的,没有人为他做掩护,他只能把枪抱在怀里,从一个掩体往下一个掩体移动。很快他已经能看到塞族武装的防线,一辆被残破的运输卡车被落在了沿途,这应该是武装人员运输的车辆,可能是因为被火箭筒轰了一次,车门已经看不见了,一只轮胎冒着滚滚黑烟,敞开的后车厢车板被打出一排一排的子弹孔,周围全是散落的弹壳。
林奈藏在一辆穿梭巴士的身后,刚要冒头,从卡车方向“啪啪啪啪”打出来一连串子弹。对方射击得毫无章法,林奈安全无恙,反而是巴士的轮胎被打了个稀烂。
“谁在那里!你……你出来!我不怕你!”一个恐惧的、颤抖的声音朝着林奈吼。
狙击手差点笑出来,探出半个头:“是我!”
小勤务兵被吓坏了,撤退部队的大部分人都去小羚羊的坠机现场救援了,留下了他、三名老兵和一辆悍马守在原地的防点上。一名老兵已经重伤,医疗兵不在,送反就医也没有可能,小勤务兵眼睁睁地看着老兵咽了气,情绪达到了崩溃的边缘。老兵手里的重机枪留给了他,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也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一口气几乎将弹匣射空。
“操,我差点把你杀了!”瓦尔特大叫:“你没事吧?”
林奈吼回去:“我是你的敌人,你本来就应该杀了我!让你练枪,你都练到哪里去了!”
瓦尔特愣了愣,反应过来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我紧张!我不想杀你啊!”
林奈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瓦尔特四下望了望,确认两辆车中间没有埋伏,示意林奈可以移动了:“你过来!我给你做掩护!这里只有三个人了,你过来,没事!”
他真的给林奈打了掩护,和林奈顺利在卡车旁边汇合。林奈见到这个狼狈凄惨的勤务兵,一头一脸的尘土和血迹,他抱着枪的手都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太长时间抱着重物而有点承受不住。两人握着对方的手,他眼里积蓄起泪水,用犬类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林奈。
狙击手哭笑不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好好的办公室不呆着非要跑来送死?”
瓦尔特哽咽:“我只是想帮忙……他们拿火箭筒冲着我……老马丁把我救了下来……我……”
林奈看得出来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兵来说,战争的残酷会直接摧毁他们原有的整个认知系统,把世界最糟糕的一面放在他们面前。这种恐惧和打击非常人能承受,但最糟糕的是,他们必须一个人承受所有这一切,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分担。
林奈是过来人,他再清楚不过:“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拍了拍瓦尔特的肩膀,瓦尔特泪眼朦胧地问:“真的……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