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25)
他一看到商灏出现在浴室里,急着要把门拉上,只是动作不够快,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撑住了门。
两人之间的隔断玻璃是磨砂加条纹的,他倒是看不到林安然的身体。
林安然堪比受惊严重的动物,正在抬头看时脸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
商灏一只手把着门,另一只手用力掐住他的脸。此时的林安然像是落水的动物,又或者被人掐住后脖颈的猎物。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商灏,林安然在他手上急喘着,脸色发白,一直在可怜兮兮地把身子往门后面缩。
但从头到尾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算是叫他出去。
“林安然,你看着我,”商灏站在门外,只是想问他一句:“你跟我说句话真的有那么难吗?”
林安然被打湿的乌黑头发贴在脸的两边,沉重地黏在他的脖子上,肩膀上。商灏捏着他的脸,感觉到他的牙齿正在打颤。
商灏看他这样,心里一阵又痛又气。可是心里的一股火气像是被硬生生浇灭了,什么火也发不出来。
他从没有这样发火到一半又硬生生压抑住的经历,甚至还停下来教林安然:“我哪里做错了,你觉得不高兴了,你直接说,我下次改好不好?”
商灏自己都惊异于正在气头上的自己能压抑住火气。
但是手里的林安然好像有话要说。
他的脸颊被挤压着,湿透的身体不着寸缕,极力地躲在门后,只能发出不成型的,奇怪的声音,再加上他说话很用力,三个字被林安然说得破碎。
“……对,不起。”
林安然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他说。
商灏手中的他的脸是湿凉的。他说完这句,同时商灏就眼睁睁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突然无法抑制地涌上泪水。
商灏忽然就被被他眼里的泪光烫了一下。
和他想的完全相反。林安然不是跟他赌气,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他自己的做的不好的事情被商灏发现了。他觉得对不起商灏。
他的沉默更不是因为生闷气。他预见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做错了事,你肯定是要讨厌我的,你讨厌我吧,不跟我说话也可以。
林安然知道自己受人讨厌的方式是怎么样的,从小他们就孤立他,不跟他说话。他一个人坐一张桌子。
他因为知道别人不愿意理他,自己也同样地没有说话。长大后沉默就成了他的一种反应机制,潜意识里他是在规避伤害。
他是悲观的。他有足够的交友经验来支撑他的悲观。以至于商灏今天忽然带礼物回家也被他视作是异常的行为,是最后的礼物吗?还是什么的补偿?……
林安然从头到尾都从没有生过他的气。他比商灏还要更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更加不自信地预估到了后果。他做错了事情。
第20章
洗完澡的林安然浑身蒸腾着热汽,头发是湿的,鼻头还有点没褪去的红色。
他坐在沙发上,身后商灏正任劳任怨地替他吹着头发。
刚才商灏第一次跟他说“是我的错”,他连忙回了一句“对不起”。两个人相互道歉完,气氛再度变得安静。
商灏这人显然不是个适合使唤的主。干完活就把吹风机往旁边一丢,不管了。
他坐回沙发上,把林安然抱过来。林安然见他不说话,也没敢随便开口。又隔了一会,商灏才对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当年他们学校用的还是老式的冷冰冰的打铃,老长的急促的一段铃声,空旷的教学楼里还有回音。
空荡荡的校园里响起一长串催促似的叮铃声。
今天是星期五,学校里除了高三有补课的学生,大部分人早在第三节 课放学那会就作鸟兽散,回家的,赶公车的,打篮球的……高一教学楼熙攘热闹一阵,又很快速地空了下来。
和平时吵闹的景象一比,这个时间点空荡荡的教学楼安静得过分。
刚才响起的已经是下午第四节 课的下课铃声,就连不远处高三的食堂都开了。现在这个点是教学楼最冷清的时候。
夏季天暗得晚,学校里的路灯到点提前亮起。很晚了,教学楼的楼梯口却还站着一个人影,这个高一的男生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停了很久了。
他是江城一中的转学生。这是他到这所学校的第二个星期了。
如果有人目睹了全程,就会发现这个男生像是卡bug 的游戏人物一样,已经在楼梯口这个地点卡住有一会了。
林安然穿着江城一中的蓝白校服,正两手并用地把一张笨重的实木课桌往第一节 阶梯上面抬。
校服大了一号,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走路快了衣摆还会飘荡起来,像风筝。
当时学校用的都是实心实木的老式大课桌。就算是男生来搬的话也大都是两个人一起抬。一个人的话顾首不顾尾,更艰难了。
但是当时的林安然是找同学借东西也会被搪塞“我没有”的人,自然找不到人能帮他。他整个人身上都在透出和这里的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林安然是上星期刚转学过来的。然而到了一直到这个星期过完,老师才发现他正在坐的桌子有一条腿是坏了的。
发现的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还不是班主任。他是在偶然提问到林安然的时候才发现的。
林安然听到讲台上的老师不耐地“啧”了一声,班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他站在座位上,把头低得更低。
那个男老师敷衍地叫他下课自己去楼下领一张桌子。他换了一个人接着回答问题。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男孩全程从一开始就安静到结束,最后低着头坐了下去。
然而没有班主任事先报备,林安然那天放学后又一个人在总务处辗转折腾了好一顿。
他站在办公室角落等。办公室的老师临下班前忽然得处理林安然这个麻烦。她没说什么,就是白眼对着林安然翻了好几次。
林安然拿到了桌子。他手心和鼻尖都出汗了,呼吸一直就没有规律过。
终于领到了桌子。前一段路,他还能用拖的把这张沉甸甸的实木桌子搬过来,到了楼梯前他就为难了。
林安然不得其法,抬起前脚又顾不上后脚。
这个楼梯口的人看起来姿势很古怪,面红耳赤地抬着桌子,像是要当场跟桌子干起来了。
林安然那会还在发育,比现在还瘦。他显然干不过桌子。
在他成功把桌子搬上去之前,身后出现了正在朝他靠近的脚步声。
林安然脸上的汗珠不断滴落,顺着脖子滚进衣领里。
此时他整个人都很狼狈。就是因为不想碰见人,他才尽他所能地选了学校人最少的时间段,结果还是碰上了。
当时的林安然还小,社交恐惧的症状只重不轻。有别人在的地方他就不自在。
林安然又费劲地要试图要把才抬上去第一级台阶的桌子搬回去,给人家让出楼梯口的位置。
他内心是煎熬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抬。
对方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而他的人还和一张桌子死死地堵在楼梯口。
那人已经走到了林安然身后。背对着人的林安然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居高不下的心跳速率。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问他。
林安然听到问话,不得不硬着头皮扭头看向来人。
第一眼还没看到脸。这人太高,林安然视线一直往上抬,这才看清楚了那人。
一张陌生又英俊的少年的脸。
挺鼻薄唇,面无表情,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垂着看他。
对方把短袖校服的袖子往肩膀撸,穿成了背心的样子,手上还夹着一个篮球。
现在还在校的只剩下高三学生了吧。
林安然愣了一秒才有些磕巴地回答:“我在,搬桌子。”
显而易见,很明显解释的是一句废话。高大的男生看了看林安然和那张桌子,隔一会,说了三个字:“挡道了。”
还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林安然也是没想到自己要被迫继续进行对话。他的焦虑更升一级,避开对方的视线说了声对不起,再次使劲把桌子往回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