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44)
作者:秦三见
时间:2021-04-16 07:14:14
标签:都市情缘
群租屋的人又打了起来,对于这些事,林声平时从不参与,在他们打架的时候也总是躲得远远的,然而这次他没躲过,刚从厕所回来就看见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被人踩在了脚下。
林声从小到大都鲜少与人发生冲突,他最擅长的就是压抑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心事。
可人总有绷不住的时候。
林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被踩碎屏幕的手机,突然之间就好像看见有人把自己的心丢在地上踩,血溢出来,粘了满地的灰。
那不仅是他的手机,不仅是他的心,还是林声本人,以及林声的尊严。
或许那些人是无意的,是不小心的,但在已经快要破碎的林声看来,这就是对他的最后一击。
悬崖上摇摇欲坠的人,终于迎来了路人的一个助力,他张开手臂摔了下去,没有粉身碎骨,但清醒地摔到五脏六腑都碎裂,比直接死去还残忍。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被遗弃在世界的边缘,不被看见也不被感受,唯一能拉住他的沈恪也迟早会看清他有多可耻肮脏,到那时,怕是对他也避之唯恐不及。
林声这个“瓷器”终究是碎裂了,而那个被踩他的手机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几个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打得激烈,嘴上还互相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林声就那么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被人从后面推搡,直接被卷入了这场纷争里。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完全的局外人却被拉入了一场混乱的打斗,七八个人打作一团,林声眼睁睁看着手机被不知道多少次踩在脚下。
他也终于爆发了,奋力推开扯着他衣领的人,等捡起手机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头。
这算怎么回事呢?
林声坐在房间角落,背贴着墙,像是观看一场闹剧一样看着那些人继续打。
他们终于打到警察来敲门,打到警察把他们所有在场的人都带回了派出所。
何唤跑来找林声的时候,林声正在收拾行李,群租房被封,要拆除违规的隔间,中介跑了,房东被罚款,他们这些人必须立刻搬走,还剩下半个月的房租和当初住进来时的押金,求退无门。
林声很疑惑,到底应该怎么去定义苦难?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吃了很多苦头的时候,生活总是会继续急转直下,让他明白,未来还有更多的苦头给他吃。
林声对何唤说:“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来这里?”
“什么?”何唤帮林声收拾行李,看见他被打破的嘴角,眉头紧锁着。
“我还剩下一千多块钱,”林声说,“足够买回老家的火车票,剩下的还能做点别的事。”
何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几年了?”林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自己都不敢想已经几年了,人失败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何唤不吭声,只是低着头。
“不是所有追求都会结硕果,人得认命,没天赋没能力没运气,什么都没有,咬着牙抓着麻绳也非要往上爬,结果手心磨得血肉模糊,最后还是要摔回原地。”
何唤见过林声丧气的样子,但就算以前丧气,也总是对未来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可是现在,他都不用看林声的眼睛,他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失落失望那么简单。
“我想放弃了。”林声失魂落魄地说,“我没力气了。”
曾经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总觉得浑身的热血不拼个天翻地覆就不算是活过。
现在,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终于明白,什么才叫活过。
林声不怨天不尤人,这一次他竟然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和失败,他是夜空中逐渐黯淡下去的那颗星,他仰望星空的时候已经不指望能看见自己了。
“那沈恪怎么办?”何唤问他,“就这么放弃了吗?”
林声拖着行李跟何唤一起离开了那个被封的群租房,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到来,有鸟从他们头顶飞过,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世间万物开始苏醒,林声却觉得自己好像死在了那个冬天,根本没能走进此刻的春光中。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声说,“何唤,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几天来,林声终于发了信息给沈恪。
他约沈恪在两人第一次做a的宾馆见面,他有些话想对沈恪说。
有些人,能活着遇见就已经是幸运了。
第42章
欲念。
林声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被这两个字驱使, 逃脱不过了。
他用何唤的手机发了信息给沈恪,然后跟着何唤一起去了酒吧。
酒吧老板最近正打算把店铺出兑,说是家逢变故, 得离开这座城市, 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在酒吧工作的几个人都开始准备另谋出路,何唤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些时间,在店铺成功兑出并且跟新老板交接之前,他们还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所以说,在这个初春陷入困局的不仅仅是林声一个人,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安慰, 只是觉得心酸, 这么多努力生活的人, 却还是挣脱不过“命运”两个字。他太悲观了。
但话说回来,航哥人不错,或许也是因为要走了,听何唤说了林声的情况, 索性让林声也暂时住下。
林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又无处能去, 他已经做好回老家的准备, 确实再没必要另找住处。
他买了后天的车票, 留下今晚和明天跟沈恪最后温存一下。
“你真的舍得?”何唤听了他的话之后这么问。
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来沈恪的回复,林声的心一直在往下坠。
天已经黑了,或许是因为门上贴着“酒吧出兑”几个字,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客人, 何唤自己下楼去调酒, 然后拿上来放到了林声的手边。
“请你喝一杯, 我自己调的。”何唤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俩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了。”
何唤坐在林声对面,看着林声失魂落魄地盯着手机看。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非要离开呢?”何唤说,“当然,我没有立场劝你,但总觉得,或许还有转机。”
林声点了点头:“或许吧。”
他其实一直都在等转机,等了几年了,可转机迟迟不来。
有时候林声会觉得自己就是苦等戈多的流浪汉,他早该明白人生就是无尽且无望的等待,却非要抱有期待。
这样的他没办法面对自己,也没办法面对爱。
人活着都成问题,哪儿有力气谈爱呢?
所以,有时候不是爱不爱、舍不舍得的问题,人生这么多无可奈何,说到底,命运根本不归自己掌管。
现在的林声,彻底坠落了。
何唤看着他出神,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确实没办法,怎么说呢?他们俩认识这几年,有谁过的是好的吗?有谁的生活真的在变好吗?
生活就是这么讽刺,也是这么现实,很多时候并不是你努力了就真的会有回报的。
这世界上努力生活的人这么多,还不是绝大部分依旧在苦苦挣扎。
何唤说:“你打算走之前跟他坦白吗?”
林声是有这个想法的。
“会吧。”林声说,“因为没必要再继续骗下去了。”
他得为自己跟沈恪的这段关系好好地画一个句号,他得给沈恪一个交代,不能让沈恪从此往后都活在过去的欺骗中,也不能让自己永远都背负着这样的一个心结。
林声有很多话想对沈恪说,他想用自己离开这座城市之前的最后三十几个小时说尽一生的话。
如果说,他这一辈子只有一次勇敢的机会,他觉得他会用这次机会当着沈恪的面撕下自己的面具,这是他唯一能为沈恪做的事了。
他希望是这样。
然而沈恪却迟迟没有回复他。
林声拿起酒喝了一口,何唤调的鸡尾酒,清清淡淡带着点苦涩,这让他想起那个跨年夜跟沈恪一起喝的名为“雪夜”的酒。雪夜已经过去,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