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丢出去,在后视镜里和司机对视了一下,咳了一声又缩回座位。
“直说吧。”他抠着手机小声翼翼道:“求求了,直说。”
窦晟用力清了清嗓子。
“我只好跟我妈说,就……”
谢澜打心眼里迷惑,他简直想不到世界上有任何事情会让窦晟吞吐至此。
过了好一会,窦晟才道:“当时我妈逼得紧,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故事了。我只能说,我一直喜欢男的,跟某人在一起好几年。然后你回国之后就……啊,也喜欢上了他,咱俩一开始不是因为表妹的事不太愉快吗,我就刚好跟我妈说是因为那个某人争风吃醋,后来不打不相识,索性丢开某人,咱俩好了。”
“?”
谢澜懵了。
这比老马出过的最绕的题还绕。
他瞠目结舌许久,也顾不上司机诡异的眼神,“等等!我没懂,这故事里一共几个人?”
“就算四个吧,算三个也行。反正就是我,现在的你,从前的你S,还有一个工具人……就叫A吧。”窦晟耐心帮他理顺,“我和A在一起六年,我在外网欣赏S四年。你刚回国时喜欢上了A,我们之间为此闹了很多不愉快。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原来你就是S,所以我丢开A改喜欢你,开始追你,你受到感化后也不喜欢A了,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谢澜对着电话,智商持续出走。
一起出走的还有他的冷静,SAN值狂掉。
窦晟犹豫了一会,“懂了吗?其实这个故事和真实情况很符合,唯一的变化是加入了一个工具变量A。你把A拿掉,不就是事实本来的样子吗?嘿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我也不算骗,做研究有时候也需要加入工具变量啊,反正……”
“等等等等,等!”谢澜听不太懂,但他大受震撼,“所以A是谁?在一起六年……这也能编?赵姨能信?”
“能……啊。”窦晟顿了顿,“我编的是戴佑。”
“?”
窦晟又沉默了许久,“就很合理啊。戴佑是最机灵的一个,我都没来得及和他通气,我妈当场给他打电话问这事,他居然只迟疑了一小会。”
谢澜心一下子攥紧了,“他怎么说?”
“他说……他隔着免提对我说,我靠,都翻篇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你妈告状?”
电话两头陷入尴尬的沉默。
许久,窦晟叹了一声。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他叹气,“但这也是为了让我妈尽快明白咱俩的现状吧。等她病好了,心情稳定了,我一定跪着和她澄清谢罪。”
第96章 桃子酒
“你真的觉得赵姨信了吗?”
“当然没有。她最多也就信十秒,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稍微推敲一下这个谎言的动机,就能明白我们是认真的。”
——窦晟最后的这句话,谢澜琢磨了一路都没琢磨明白。
他带着大大的困惑到T大西北门,下车就见了何修,背着包直接赶往数理楼。
八月末,T大校园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来往都是抱着书和电脑疾行的学子,单车从坡上乘风而下,从谢澜身边呼啸着驶过。
何修在数理楼前出示学生证,进去后停步等了谢澜一会。
谢澜还站在门荫下回头打量着这座大学。
他去过英美很多顶级学府,那些学校有着优雅肃穆的建筑,修缮至臻的草木花园,但都不如此刻T大,浓郁的学风挟着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让人望而欣喜。
谢澜又小跑几步跟上何修。
“感觉怎么样?”何修淡笑着问。
“有点惊讶。”
“惊讶?”何修有些意外,“哪里惊讶?”
谢澜想了一会,“我之前以为书卷气是很肃穆的……”他不太确定肃穆这个词用得够不够准确,顿了下继续道:“但刚才又觉得这里的书卷气很热闹。”
何修挑唇笑起来,拾阶而上,轻声道:“确实如此。”
笔试在一间小教室进行,有位姓吴的教授,四十来岁,此外还有何修。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直入主题,何修从档案袋里抽一份卷子出来,扣放在谢澜桌上。
“笔试时间3小时,3道题选2道做,现在就开始吧。”
谢澜一开始没明白3选2是什么操作,翻过卷子扫了眼题,忽然懂了。
IMO比赛每场考4个半小时,通常有3题,招生办就是按照这个平均解题时长为他设置了考试时间。
IMO和国内数竞不太在同一个路数上,但于他而言却有种久违的熟悉感。3道题中有1道猎人与兔子的题型,是某年IMO超难题目的变种,估计T大招生办默认这道题不会被选择,所以很善良地放在了最后,前两道题都算中规中矩。
谢澜拿着卷子有点激动。
T大招生办很照顾他,竟然给了他一份英文卷,久违了的。
他忍不住爱惜地摸了摸卷上的印刷体。
吴教授和何修坐在前面,何修也拿了一份卷子,蹙眉凑近吴教授耳边低声询问,吴教授指着卷子回了几句。
何修许久才点点头,往下一打眼,却见谢澜已经在纸上迅速计算了起来。
3小时,谢澜久违地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仗。
数竞没法带来这种体验,做数竞时他的脑力和体力消耗很平和,虽然有时看不懂题会觉得迷惑,有时题目刁钻了点也会埋头苦想,但那种感觉就像在做带点脑筋急转弯性质的普通数学题,说难也难,但是一种别扭的难法。IMO题则完全不同,每一道都堪比一整场数学考试的分量,脑细胞疯狂燃烧,在不断推演和推翻中寻觅那种快感,就算走了十条死路也有种自虐般的快乐。
他嘴里念念有词,演算纸用了厚厚一沓,时不时把笔扔在桌上吮一下手指,然后捡起笔继续写。
何修在讲台上动了好几次,似乎想过来看看情况,但又怕打扰他,最终也没动。
直到距离结束还有十来分钟时,谢澜坐直了。
他一下子把笔丢开,举了下手,“我想交卷。”
何修正要起身,吴教授按住他,冲谢澜笑道:“最后一题也试试。不算你时间,你有思路的话就写写。”
“我写了。”谢澜犹豫了一下,把轻飘飘的卷子和厚厚的演算
纸拿起来,“我写完三道题了。”
教室里有一瞬的静谧,吴教授和何修的表情都明显愣了一下。
谢澜坦诚地解释道:“隐形兔子题是前几年的真题,我以前的教练带我练过。这道题在它基础上变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相似,而且比原题简单一些,我就试着做了。”
吴教练这才“哦——”了一声,扭头看了何修一眼。
何修神色淡定,起身拿走他面前的卷子,“那另外两道题呢?”
“另外两道题我之前没做过。”谢澜说,“上手感觉还行。”
吴教授和蔼地问道:“你不是英国长大的吗,为什么走了AMC,没有走BMO?”
“其实都差不多。”谢澜说,“一个是美国的,一个是英国的,我都考过。但AMC在世界各国间通用度更高一点,之前我……我父亲也有计划过让我申请美国的学校。”
吴教授点点头,“有正式进过英美的国家队吗?”
谢澜摇头,“没来得及,只跟训练营教练接触过,他带我练了不少。”
吴教授点点头,接过何修递来的卷子翻看。
谢澜站在那等他看,又吮了一下手指。
过了足有十来分钟,吴教授才抬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签约事宜明天来面谈,你是第一次来T大吗?”
谢澜闻言愣了一会,他接到的安排是明天面试,没提签约。
但他还是回道:“是第一次。”
“那今晚让何修带你逛一逛。”吴教授在何修胳膊上拍一拍,“这个不是我们系的,是招生办今年的学生助理,你跟他看看校园。噢对了,今晚建筑学院是不是有什么联谊音乐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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