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李泯才再次推门走了出来。
还好景予有段时间喜欢oversize,家里有一堆大号的衣服,才让李导能够衣衫完整地出来。
景予放下书,扯起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李导,喝点什么吗?”
李泯顿了顿,摇摇头。
明明是很正常的流程,可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景予立马站起来,带他去客房,“今晚您睡这儿吧。”
李泯点点头,照着指令往前走。
等他进了房间,景予才放松下来,倒了一杯牛奶,一口闷掉。
他刷了牙,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准备入睡。
一分钟。
三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
睡不着!!!
不止是时差没倒过来,他现在大脑根本就处于极度活跃状态,压根静不下来,脑海里循环播放着这些天的每一幕。
不是反复重播李导牵着他的手就是重播李导刚刚的样子。
低垂着眼,有些无措,静静地、乖顺地站在那里。
虽然个子那么高,肌肉线条结实流畅,看起来一拳能打三个李浪。
但他那一瞬间的神情,偏偏就是能用乖巧来形容。
好像不知所措,正在等着老师布置任务的小朋友。
…………
停不下来了。
越想,越遥远。
景予又回忆到他第一次看见李泯电影的那天。
他还在国外上学,和一群朋友出去看电影,影院里立着的无数海报里,出现了几张陌生的中国面孔。
他愣了愣,看见导演的位置上写着李泯。
他在想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叫敏也好,珉也罢,甚至同音的其他字,总归是寓意很好的,象征着父母对孩子的祝福与期盼。
可是泯的意思是,消除,丧失。
不仅看不见一点期望,甚至都能感觉到让人钝痛的恶意。
他好奇得很,丢下其他朋友,独自买了那场电影的票。
那是李泯的第一部 院线电影,他终于脱出了小众影人的身份,让许多票仓国家的人都能看见他的作品。
看那部电影的时候,景予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他第一次感受到,“才华”是可以具象化的,哪怕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屏幕、虚构与次元,也能有直击心灵的震撼。
他去网络上了解李泯,除了作品之外便再没有只言片语,连合作演员也对他知之甚少,在访谈里也就说一声“他很冷静”。
在许多年的资料累叠下,景予脑海里塑造起一个沉稳、冰冷、镇定,才华横溢又神秘莫测的形象。他甚至想过李泯是不是一个团队,如果他是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毫不出错、毫不情绪化的精密大脑。
直到真正认识了李泯。
他发现李泯就是李泯。
他有自己的长相、自己的思维方式、自己的行为轨迹,别人把他当机器,可他不是的。
他就是李泯。
他不是不会,不是不能懂。
他只是一个在最基本的家庭教育中,就被剥除了人格的……小可怜。
景予攥紧了被子,一个翻身坐起来,越想越气,恨不得再冲回远云庄园跟死老头子单挑。
在他的想象里,已经给死老头子一个左勾拳,上勾拳,右勾拳——
在他颅内斗殴到高.潮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景予模拟勾拳的动作一滞。
然后立马收回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发现有撮毛实在没法压下来,干脆赶紧戴上了睡帽。
他爬下床拉开门,睡帽尖尖上的毛绒球耷拉了下来,垂在脸上。
景予眨了眨眼睛。
“李导?”他伸手开了灯,有些心虚,“您还没睡着?”
“……”李泯抿了抿唇,“听见你这边有动静。”像在打架。
景予余光瞥了眼被rua成一团的抱枕,再次心虚地往右挡了挡。
是这房子隔音太差了吗?还是他动静太大、李导耳朵太好使?
来都来了,他总不能把人赶回去。
看样子两个人都精神抖擞得很。
他侧身让出路来,“随便坐吧李导。”
于是他跟李泯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小沙发上,面面相觑。
“那个……”景予沉思片刻,终于找到了话题,“咱们下一个工作是什么?”
终于是自己能做的事了,李泯放松了一点,慢慢道:“宣传。”
“诶?有这个流程吗?”李泯以前的电影都是靠他自己的名气和后期口碑发酵,观众自发推荐的。在前期的宣传上还真是可以说几乎没有。
谁知道李泯一本正经认真地说:“宣传你。”
“……”
景予受到会心一击。
进入了工作状态,李泯便显得镇定多了,有条不紊地给他介绍着拍摄后期的工作,从他要怎么选镜头剪辑,到配乐,到给那些现场嘈杂的戏补配音,再到联系院线,直到上映……
景予上学的时候也学过这些,可是书本上的总是没有亲身的经验来得真实。
他听得异常认真,甚至还想做笔记,不过在他拿出本子的一刻李泯顿住了,略带困惑地问他:“怎么了?”
景予下笔飞快,“记下来多复习,以后肯定用得着。”
李泯唇角抿了抿。
他经常做这个动作,这象征着他的心情有了变化,虽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你可以问我。”他说,“我都知道。”
景予心头跳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啊,这,可是,那个,您太忙了,不能总是去扰您——”
“有时间。”李泯说。
“一直,有时间。”
……
他神情认真得,好像就差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景予记笔记的手微微颤抖。
记不下去了TvT
***
林承才知道谢知安最近在干什么。
他以为谢知安不联系自己,是在忙工作。可等他回了家,从王特助那里不经意了解到谢知安在联系李泯之后,心中的警铃就大作了起来。
在他心里,李泯现在已经和景予挂上了勾,谢知安联系李泯,就难免会碰上景予。
他忍了好几天,没跟谢知安提这回事。
直到今天,他知道谢知安已经联系到了李泯家里,提出改天去做客之后,林承终于忍不住了。
他没在家里吭声,而是出门去找了自己认识的几个朋友。
一顿推杯换盏之后,他不经意地提起了自己最近有个看不太顺眼的人。那个人跟他撞型了,还得罪了他,一顿暗示就是在表示你们快去收拾这个人替我出气。
几个狐朋狗友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包在他们身上,转手就联系了手下的媒体,搜集一点那个艺人的黑料。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景予?
谁知道搜集了一遍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的履历简直干净得不得了,别说黑历史了,历史都不多。
他们匪夷所思地看着景予的演艺经历,深深怀疑林承怎么会对上这样的一糊咖。
虽然挖不到什么东西,可是都答应了林承,总不好当场食言。于是有个人立马安排手下营销号,截图景予这个艺人曾经发过的网抑云微博,说他作为公众人物散发负能量。
手下的人:???
当我出问号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认为你有问题。
一个运营老手忍不住道:“老板,与其这么做不如写通稿吹他,把他捧高一些,又没有作品,肯定会引起路人反感骂他资源咖,这样黑他的人不就有了吗?”
老板一拍酒还没醒的脑袋,“啊对,对,就这么干。”
几个文案连夜赶稿,对着景予那单薄到可怜的经历狂编乱吹了一整夜,什么励志草根少年逆袭之路,虽非科班出身但演技爆表碾压同行,你看那个学院派的当红某某某就不如他远矣,实在是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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