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是恍然大悟。
众目睽睽之下悄然约会,紧张刺激又浪漫。
还是年轻人会玩。
宋晓唱了几首,把话筒交出去,叫着自己再唱下去嗓子就要哑了。我恶毒地诅咒他明天就哑了才好,就听秘书小姐把话筒举到程远风面前:“老板,帮你跟秦经理点了首。”
程远风一愣,满脸笑意地接过来,问:“什么歌?”
“《知心爱人》。”大家一起心照不宣地笑。
“好歌啊。”程远风笑着把胳膊搭我肩膀上,“冲这首歌都得扣了你们这个月奖金。”
“老板不要!”一片哀嚎。
程远风笑得爽朗,低下头,凑近我耳边说:“你会唱吧,小韵?”
我瞥了他一眼,满肚子恶毒的诅咒酝酿,反复劝告自己淡定。张张嘴,刚打算说话,却猛烈地咳起来。
就好像胸腔里的气流摩肩接踵往外冲锋,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聚集。剧咳间也顾不得手里的茶杯,只能捂住嘴。好像有谁在身后拍我的背,越拍我越难受,胃液一股脑涌上来,我强忍住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咳嗽稍微停了些就躲开那人的手往卫生间跑,七拐八拐的走廊好像通往鬼门关,每迈出一步都是煎熬。
一脚踏进卫生间,还没来得及插上门锁,就已经吐得昏天黑地。我跪在马桶边,把今晚吃过的东西都吐完了,就开始吐酸水,酸水都没了,就是红彤彤的血。听见身后门响,头也没回,胳膊往后一伸,顺手插上门栓,继续吐。吐得涕泗横流,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血流的多还是眼泪流的多,马桶里全是红彤彤的一片。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多血。
吐过了,胃里开始疯了一样的疼,就好像有人拿一把电钻,这里钻够了那里补一下。我蜷成一团坐在隔间里,就听见有人在外面疯狂砸门。
“小韵!开门!”
我没理会。
他还是砸门,一下比一下猛,照这架势,不把门砸烂把我拽出来不罢休。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按下冲水按钮。血混着水,渐渐由浓稠变得稀释,最终消失不见。那一刻,我想,有一天,也许我也会这样。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这样死去,不会有人记得,不会有人怀念,每年清明,坟头长满杂草,都未必会有人去看一眼。
所以我怎么能甘心,我快死了,而他们俩却如胶似漆,幸福美满。
那些幸福本来都该是我的,我的付出和牺牲,不是为了最后得到一纸死亡判决书。
我要让他们有生之年,回忆起我,就是铭心刻骨,不堪回首。
打开门,程远风堵在门前,抓着我肩膀仿佛想捏我个粉碎性骨折:“小韵,你怎么了?”
就算胃疼,也强迫自己站得笔直。眼眶大概还有些发红,但眼泪擦干净,就不怕被发现哭过。我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浩浩荡荡,大半男士都站着卫生间里。可怜门口那位尿急大叔观察半晌,见我们人多势众,以为是打架,只能低着头飞快钻进女厕。我笑笑,说:“喝多了。”
程远风明显是不信,还要说什么,身后忽然拐出一个人,语气惋惜心疼:“秦经理,都劝你别喝太多了,你怎么……”
宋晓的话被程远风回头一记眼刀,拦在喉咙口。
我拂开程远风的手,对站在门口的同事说:“不好意思,没控制住,多喝了几杯。大家赶紧把这事忘了啊,不然我明天都不好意思上班了。”
大家赶紧嘻嘻哈哈,生怕我觉得尴尬。部门的小李递过来胃药,说是部门有人胃不好,随身带的。程远风接过来,牵着我的手说:“我跟他们要点温水,你吃了吧。别继续玩了,我们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点点头,伸出手,让他把药给我。他就当没看见,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宋晓站在一边,脸上似笑非笑,说不清的表情。我也懒得揣测他心里想什么,说实话,现在被程远风牵着手,都觉得别扭,要抽却抽不回来。
一直到出了门,坐上车,这手才松开。低头系好安全带,口袋里手机震动。扫了一眼号码,想都没想就接听。
“哈罗。”蒋磊先生语气轻佻。
我忍不住笑了,说:“晚上好。”
程远风往我这边扫了一眼。
我躲开他的视线,对电话那头的人轻声道:“已经很晚了。”
“今日感觉如何?”他问。
“爽翻了。”
“现在相信我是学心理学的了吧?”
我笑得双肩乱抖,说:“大师,我甘拜下风。”
“那要不要大师再给你支个招?”
“请。”
“他现在是不是在你身边?”
“当然。”
“信不信任大师?”
“绝对!”
“你叫/床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哈?”
“叫一声听听。”
“别闹了。”
“大师好歹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开花结果每个步骤都经历了,要不要听,随你。”
我迟疑了一下,忍着笑,低低地叫了一声。
急刹车差点没把我晃出去。
“秦韵!”程远风摘挡,怒视我,“这就是你的新朋友?”
我慢条斯理挂断电话,道:“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不是吗?”
“以后不准跟他来往!”他怒视我半晌,大概顾念到我身体不佳,没有发作,反而重新发动车子。
我没有说话,兀自靠在座椅上打瞌睡。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说:“我是怕你遇到什么坏人。”
笑话,我活了三十年,还会像高中女生一样,幼稚单蠢到交个朋友都是坏人?
不理他,继续装睡。
“你今晚干嘛不听劝,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过了会儿,他见我没反应,又问。
我冷笑一声,忍不住回道:“是不是他说什么你都信?如果我说我根本没喝多呢?”
他语塞,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你想多了。”
接下来就一直没说话。回到家,我自顾自脱衣服洗澡,他在外头丁丁当当,不知道干些什么。胃疼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了些,我用毛巾擦着头发想,实在不行就去弄点止疼药,老这么疼着,多耽误事啊。
走出浴室,直接打算睡觉。他从厨房走出来,喊我:“小韵,过来喝点粥。”
我愣了一下,走进厨房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煮了白米粥,刚煮熟,还冒着热气。盛出来一碗,放在放满冷水的盆子里,快速降温。我坐下来,用勺子搅合两下,放在嘴边舔了舔。
程远风这个人很会做饭,煮出来的粥尤其天下无敌,媲美任何一位大厨。
我有一年多没喝过他煮的粥了。
“怎么样?敢喝吧?”他用毛巾擦着手,坐到我对面,微微一笑。
就算喝下去会胃疼,疼得我大出血,我也要喝。
到了地底下,投了胎,下辈子也记着这个味儿。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做出这个味儿的粥。他给了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也亲手把我推进地狱。
我一勺一勺,一滴不剩,喝完了碗里所有的粥。软软糯糯,又很暖,胃里一下子就舒服起来。他拿过碗,问我:“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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