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本来很期待跟楚南星继续拼积木,听到妈妈这样说,自然不开心,但还是一步一回头地关上了门。
客厅变得很安静,虽然这座屋子一贯安静,但此时此刻,楚南星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坐在李静对面,先开口道:“妈。”
李静双手抱胸,审视着楚南星,“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楚南星僵硬了一瞬,“是爸说的?”
李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是,还是不是。”
楚南星双手在膝盖上不自觉蜷缩起来,虽然楚启江容易暴跳如雷,还会砸东西,但其实,他更害怕的是李静。
他的母亲很美丽,不苟言笑,不管自己做什么,她总是一副冷漠的态度,偶尔会露出失望的神情,而那失望的神情,比楚启江的怒火更让楚南星觉得痛苦。
现在就是如此。
他和唐以直……算是在一起吗?
比起炮友这种让楚南星自己都抬不起头、说不出口的关系,李静误会的恋人,也许更加体面一些。
楚南星沉默着,李静眉头蹙起,眼角的细纹折叠成一个严厉的形状,“楚南星,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是啊,他早就让李静失望过一百次了,楚南星苦笑,“你觉得,我这样的,能找到女朋友吗?”
“这不是你跟男人在一起的理由。”李静不为所动。
楚南星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天生就是个同性恋。”
“你说什么?”李静很少从这个儿子口中听到任何忤逆的话,从小到大,楚南星都始终如一的沉默,他有自己的想法,会跟父母对着干,但从来不在嘴上反驳。
楚南星感觉今年过来完完全全就是个错误,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他抬起头,目视李静,“你们既然小时候就不管我,为什么长大了反而要来指手画脚。”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楚南星很平静地诉说着:“从小到大,我跟同学都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也很难交到朋友,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你们却一个接一个,跳出来阻挠,为什么?”
李静眉头皱得更深了,“楚南星,你是在责怪你的母亲吗?”
责怪,他怎么敢。
楚南星内心已经凄凉到像是一片荒原,一直以来,在他还算天真的时候,他都祈求能得到父母的注视和关爱,他总是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才会被无视、被讨厌。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他生来就带着原罪,这辈子怎样弥补,都偿还不掉。
南方的南,星宿的星。
楚南星这个名字,一定是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确定的吧,如果是出生之后,他们才不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
楚南星心里翻涌着重重情绪,他感觉好累,不过这些日子,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上次楚启江辱骂他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兵荒马乱;而现在,面对李静的责难,仅仅只是觉得疲惫而已。
“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能做错了而已。”
李静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楚南星,楚南星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既然你们都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从此以后,就当我已经死了吧,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一点。”
他走到门口,最后看了这座房子一眼,不能陪圆圆玩游戏,有些抱歉,但也只能如此了。
因为担心吓到圆圆,楚南星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他没有回酒店,随便找了家便利店休息,放空脑袋的时候,时间飞速流逝。
不知是几点,店员抱歉地通知他,年三十他们店也要打烊。
楚南星愣了一下,道抱歉,然后走出便利店。
站在人行道上,店铺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过一阵卷帘门的咔咔响动后,身后的光亮完全消失了,那道长长的影子也消失了。
路上的人很少,但街边的居民楼都灯火通明,楚南星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悲伤像是一种延迟的情绪,到现在才迟钝地蔓延上来。
如果自己明天就死掉的话,会有人打心底里伤心吗?
楚启江会遗憾,没有了提款机,李静可能会伤心吧,但也许能松一口气,还有那些只是做做表面关系的同学和同事……
楚南星想到了段安之,那个温柔的人,一定会伤心的,自从上次搬家后,两人就很少联系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
最后……是唐以直。
那个他在李静面前默认为恋人关系的男人,实际上只是一个炮友。
想到唐以直可能因为自己的死亡而难过,楚南星就把死亡这种悲观到极致的念头完全摆脱了。
青年在街上走了很久,回顾自己失败的人生,可不知怎么的,仅是脑子里出现唐以直这个人而已,那些过去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想,以后再也不要来B市了,一辈子待在A市吧。
突然,身后的夜空炸开了一大朵金色烟花,随后,伴随着尖哨声,各式绚烂的烟花纷纷冲上天空,连成闪耀的一片。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楚南星反应了两秒,才用冷透的手指滑动接听。
把手机放在耳边,唐以直不甚清晰但非常快乐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他麻木的脑袋里。
“楚南星,十二点了。”
“嗯。”楚南星后知后觉。
“新年快乐。”
“嗯。”
唐以直那头很吵,充盈着一家团圆的欢乐嘈杂,他拿着手机往阳台走,一边走一边道:“我本来是想发消息提醒你记得给我打电话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你肯定早就忘记了。”
楚南星低下头,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都不讲话?”唐以直皱眉,走到阳台上,反手关上推拉门,嘈杂的背景音瞬间小了很多。
“我……”楚南星刚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到讲不出话的地步,他咳了两声后才道,“烟花太呛,熏到嗓子了。”
“你在看烟花啊,”唐以直撑在阳台栏杆上,闲闲地笑着,“记得戴口罩,去买一个。”
“嗯。”
“你就光‘嗯’,敷衍我!”唐以直很不满意。
可是楚南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嗯了一声。
唐以直已经懒得吐槽了,他看了眼客厅里热闹的场面,闲聊道:“糖糖在我家可受欢迎了,是个人都夸她好看,我妈抱着她不撒手,还说要织小褂呢。”
“那很好啊。”楚南星低声道,听见电话那头有个中年的女声正在喊唐以直,“你这孩子,怎么穿着毛衣就跑出来了,快点套上羽绒服。”
“知道了妈,我打完电话就去。”唐以直转身应道,然后对楚南星说,“你穿暖和点,别又病了。”
楚南星又嗯了一声,“你快回去吧,我挂了。”
*
电话挂断,烟花在四面八方升空,带着震人心魄的响声,盛大绚丽,硝烟味里,到处都是隐约的欢声笑语。
楚南星站在无人的长街上,突然很想见唐以直。
第43章 下沉
楚南星感觉自己是真的疯了,他竟然在大年初一,飞回A市,依照唐以直在公司填的地址,找到了他家门口。
这里是老城区的中心,闹中取静,河流两侧排列着一幢幢精巧的二层小楼,楚南星刚来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因为地图显示这里是旅游文化区。
小楼门口栽种着错落的绿植,矮竹、葫芦藤、睡莲,即使在冬天,绣球花依旧开得繁茂,青砖铺就的台阶,让老式建筑充满诗情画意。
买机票时没有犹豫,上飞机时没有犹豫,打车到这里时也没有犹豫,但此时此刻,站在距离唐以直一门之隔的地方,楚南星突然踌躇起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造访,是一个相当任性的行为,可能会给唐以直造成困扰。
其实并没有从李静那里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但就像大脑离家出走一样,楚南星在短短十多个小时里,跑到了唐以直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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