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点点头,“糖糖的身体很好,从没生过病,而且我那个朋友人很耐心,一定会照顾好的。”
罗娜这才放心。
为了让自己的沉默显得自然,楚南星只能不停地喝酒,然后装作头晕的样子,可是,明明已经喝了这辈子最多的量,他还是没醉,因为在众人起哄要唐以直跟楚南星喝时,他还能把唐以直阴沉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我跟所有人喝过,却还没跟唐以直喝。楚南星有些伤心地想。
在一群醉醺醺的男人的叫嚷声中,楚南星走到了唐以直面前,举了一下酒杯,舌头麻木一样,把整杯酒一口咽了下去,没有任何感觉。
唐以直磨着自己的后槽牙,连面色都未动,哪怕心中的恨意已经波涛汹涌,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唐经理,都这个时候,就开心一点啦。”有人笑嘻嘻地劝说。
开心个鸡毛!祝福?他不诅咒楚南星都是因为自己的修养好吗?
唐以直梗着脖子,喉咙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不想承认,这一刻,看着向他举杯的楚南星,他有种想咬死对方的冲动,难以控制的失望和愤怒在胸腔翻涌,但在恨之下,却还有种更深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唐以直端起酒,一口饮尽,咬牙道:“祝你,前程似锦,飞黄腾达。”
“好好好,前程似锦,飞黄腾达啊哈哈哈。”周泰在边上没心没肺地笑着。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楚南星用一种不自然的速度离开了,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不敢确定,继续站在那里,唐以直会做出什么事,他狼一样的目光让楚南星害怕。
冲进卫生间,青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等把胃都吐空了,他才摇晃着起来,去洗手台清理自己,洗了很久。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有一些灌进了领口,让人打颤。
洗完,看着镜子里那个嘴唇苍白,两眼通红的人,楚南星有些疑惑,他不确定自己刚刚在洗脸的时候到底哭了没有。
抬起头,在被水珠飞溅的镜子里,他看到唐以直一直站在门口。
那个人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经历了漫长的、近乎窒息的沉默,楚南星的嘴唇动了动,“你有什么事吗?”
唐以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像是在思考,楚南星的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一种兴奋和期待蔓延到指尖。
“那个游戏你通关了吗?”
他听见唐以直这样说,刚刚升起的热度瞬间消散掉了。
“……你说这个啊。”楚南星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
游戏并不简单,而且最近楚南星心情很乱,只通关到第二关而已。
“删掉,我不希望它还留在你那里。”唐以直冷酷的声音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楚南星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呆呆点了两下头,表示知道了,但是唐以直却还不走,仍站在原地盯着他,像是要监督他似的。
被他这样催赶,楚南星突然有些畏惧,他连忙用手去找自己的口袋,唐以直就淡漠地看着青年微弓着背的哆嗦的动作,像是一个在老师严厉目光下,慌乱应对的学生。
一连找了两遍,楚南星才确定手机不在身上,他只能把空荡荡的手从口袋里尴尬地拿出来,对唐以直抱歉地说:“手机忘拿了,回去就删。”
闻言,唐以直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没有和楚南星道别,也没有和同事告辞,一个人拿上外套先走了。
他搞不懂为什么要来欢送会,搞不懂为什么要去厕所看楚南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心情搅成一团糟。
走吧,走快一点。
要不了几天,等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滚蛋了,他的世界就彻底清净了。
穿过拥挤热闹的大堂,出了居酒屋的木门,唐以直低着头,双手插兜走在马路上,越走越快,冷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湿润,有什么东西轻轻飘落了下来。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原来是雪。
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的雪,在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落了下来。
望着漫天纷扬的雪粒,唐以直眼睛干涩得发痛,却连一句操他妈的都骂不出来。
第49章 勇气
一直等到走的那天,楚南星都没有再和唐以直见过面,A市机场,唯一来送他的人是段安之。
他们坐在不锈钢椅子上,平静地聊了一会天,都是些例如糖糖半夜喜欢挠纸箱这类点到为止的轻松话题,转眼,时间到了不得不过安检,段安之望了一眼大挂钟,才下定决定一般道:
“那天在温泉酒店的事,对不起,我没办法那样大度和坦然。”
楚南星低下头,“我没有生气。”
段安之眼神变得惆怅,他自嘲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讨厌我的名字,既来之,则安之,好像我的人生就是不断地接受和妥协。我有时也想任性地追求一把,不择手段,可是只要稍微有一点卑鄙的行为,我就觉得惭愧。”
楚南星不想去计较那天段安之的插嘴,不管段安之抱着怎样的目的。
他很真诚地说: “每个人的性格里都有狡猾的部分,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圣人,你已经是我见过的人里做的最好的一个了。”
“是么。”段安之很轻地反问,然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南星。”
他这次的笑容,让楚南星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隔阂消融了,只留下完全坦然的、温暖的羁绊。
楚南星点点头,跟他道别。
安检、检票、登机……楚南星轻轻扣上安全带,飞机在跑道上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在颠簸中腾空而起。
从过年到现在的一切变化,像一群飞鸟从头顶掠过,让人来不及细看,转眼就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因为意外听到的对话,看清楚自己和唐以直的关系,然后决定分开;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思考,决定去德国;准备了一个多礼拜后,就坐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
很早就有想出国的打算,但从大学到现在,入职新益整整六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实践。
短短十天,快得就像按了加速键,楚南星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他六年来都没做成的事。
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被撇下的结局、受伤的可能,这些东西让他恐慌,所以他才急切地想逃走,这是一种自卫的本能。楚南星当然也有过短暂的后悔和犹豫,但他将那些软弱的情绪都摒弃了,所以才能这么快速地安排好一切。
现在,终于,飞机已经起飞了。
楚南星看着舷窗外逐渐遥远的地平线,想到即将要飞往异国他乡的自己,还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唐以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让人窒息的悲伤如迸发的岩浆把他淹没。
他死死咬住下唇,却依旧浑身颤抖,无比厌恶这个,贪恋着唐以直那一点温情的、脆弱的、可怜的自己。
可脑袋里回荡着的声音那么明晰,不容他做一点辩解。
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
保持单纯的炮友关系也好,即使是短暂的、错误的、会让将来的自己陷入到难堪境地也没关系。
至少可以把现在的痛苦延后。
这一刻,软弱的念头像病毒一样飞速蔓延,瞬间瓦解掉他看似牢不可破的决心。
空姐又一次来到他身边,问先生是否身体不适,楚南星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些冷。
空姐立刻取来了毛巾,还有热饮,虽然一点都不想喝,但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楚南星还是把整杯热饮都喝掉了,连它到底是咖啡还是热可可都没尝出来。
还好,他没有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大约是热饮起了效果,楚南星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休息了会儿,拿出手机,打开了唐以直过年时安装那个游戏。
欢送会上答应要删,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留到了现在。
接下来有十几个小时的旅程,他打算在飞机上把这个游戏通关,然后和过去彻底告别。
操控小人在完全封闭的高塔里解密,认真琢磨里面的原理,楚南星才发现这个小游戏相当具有趣味性,可以让人完完全全地沉入游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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