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车门,眼尖地发现黑色皮座上,躺着一根白发。
我把那根头发捡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我和室友都没白头发,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这根白发,它属于另一个人。
操。我室友是不是瞒着我泡老头呢?
我心里闷着事儿,一路上都没和室友搭腔。室友不停地从后视镜瞟我,我也没搭理他。
室友把我和我弟送到家之后,开车走了,他说有点事,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冷笑。都是男人,你想瞒过我?大过年的,你有啥事呢?
我迅速地打了一个车,告诉司机跟着前面那辆黑的。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看我这副架势,直打听。
我牙里挤出俩字:捉奸。
司机充满了干劲,看得出来非常具有正义感,一路上猪突狗进,东钻西窜,还挺有反侦察意识,应该是看了不少路战片,这回可算一展身手了。我被甩得胃里翻腾,扶着把手眼冒金星。
最后不知开了多久,我室友的车终于停了,我花了两百多块钱就为了追这个狗嘚。我倒要看看,我室友看上的老头,到底有几分姿色。
我猫着腰藏到墙后,突然感觉这地方,有那么一丝眼熟。很小的时候我和爸妈住在小山村里,那时候还没遇到我发小呢。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地方也换了副模样,但我记得这扇门,老刘老太太就在这住着,说起来老刘老太太是个传奇,我那时候那么小,都对她的故事印象颇深。
她年轻时候是个顶天的美人儿,想娶她的富商真不少,她最后谁也没嫁,离开了家乡,消失了足足几十年,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没认出来她,老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她只带了一只行李箱,还有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犬,耳朵长长的,看起来很聪明。
小时候我们小孩喜欢往老刘老太太那儿跑,逗狗。后来总有豪华汽车往村子里开,带来一箱箱的高档保健品,可是老刘老太太每回都会把它们扔到门外去,邻里乡亲在四周蹲守着,黑色轿车一走,就一哄而上,把箱子扒拉到自己家里。我和二蛋子经常抢到最前线去,扒拉的东西最多。据说轿车上的人是老太太的小孩,不知道中间到底有什么纠葛,轿车总想要拉老太太回去,但老太太宁死不从,甚至有次抄起大棍子把车给砸了。
后来那个轿车不试图拉老太太回去了,也不带高档保健品了,带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娃娃,这回刘老太倒是没再丢出去,把门打开了。那女娃娃粉雕玉琢的,我咋看咋稀罕,哈喇子流了一下巴,还和二蛋子怒吼着打了一架,就为了谁能趴在墙头的最有利地形偷看女娃娃。
那女娃哪儿都好,就是不爱笑,一张脸冷得和冰疙瘩似的。还挺娇气,嫌弃这嫌弃那的,腰板挺得老直,坐在她妈妈膝盖上,死活不肯碰到一丁点的席子。
她甚至都不去抱一抱那黑白小狗,小狗巴巴儿地要舔她,她从大人膝盖上跳下来,跑得比兔子都快。这把狗兴奋的啊,撒丫子就开始追她,老刘老太太都拦不住。我和二蛋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火一样的胜负欲,我俩一边阻挠着对方,一边奋力向女娃的方向跑去。
眼见着那狗马上要追上了女娃,我心里一怒,伸出一腿把二蛋子猛猛绊倒,大吼一声,把狗和女娃都吓了一跳,女娃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下去,我大惊,那下边是个粪坑。
我胸中的纯爷们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直接弹跳起来,势不可挡地降落在了女娃前头,用身体挡住了她,先她一步滑入了粪坑。
我半个身子扎在粪坑里,她被我用两手托举着,双脚踩在我肩膀上,在坡上将将没有下落。
她眼睛里的冷淡全碎了,看起来像是要被吓哭了。
我赶紧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安抚她。她似乎被我身处粪坑仍然乐观大笑的精神震撼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叫申屠小草,”我笑得更开心了,“你的救命恩人。”
她不吭声,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绞尽脑汁,搭话:“从前有一个人走路喜欢踩草坪,小草说:你今天踩在我头上,我明天长在你坟上。”
女娃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口水。我的笑话是不是有点太冷了?
二蛋子不合时宜的叫声打断了这份尴尬。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我俩弄上去,我试图问问女娃叫什么名字,女娃却躲我三尺远。
“你别害羞呀,我就想和你做个朋友。”我露出招牌的阳光笑容。
她退后两步:“你身上有屎。”
我很伤心。
我躲回了家里,我妈一脚把我踹出房门,叫我滚到小池塘冲干净再回来。二蛋子也不和我形影不离了,我去小池塘的路上,坐在路边小板凳上唠嗑的老头老太太全沉默了,夹着小板凳各回各家。
我很伤心。
往日撵着我屁股凶神恶煞的大鹅也不追我了,满街的狗见了我却像见了亲人,一个个摇着尾巴在我脚边晃悠,都想乐呵乐呵。
我很愤怒,跺脚大吼一声:“烦死了!”狗们吓得一哆嗦,逃走了。我跳进池塘,洗了俩小时,回来之后还是被我妈臭揍了一顿,二蛋子三天没近我身。
后来我家就搬到城里了。那女娃变成了我心头的一抹白月光,这么多年没处对象跟她也有关系,虽然早已经记不清她具体长啥样子了,但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心头。或许她早已忘记了这段粪坑奇缘,但我忘不了。
现在我重回故地,心里一阵悲伤,物是人非了,不知那女娃现在过得怎样,还记不记得,当年奋不顾身跳入粪坑的我。
怀旧归怀旧,我还记得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我皱起了眉,难道我室友口味就这么独特,就喜欢乡村老头?
我身手矫健地跟在他身后,门没关,他进去了,迎面一条黑白相间的边牧冲了过来,扑在他身上狂摇尾巴。
一阵凉风吹过,我感觉身上有点冷。
我的第一反应是,赫正昀你个老阴逼,不是说有洁癖不养狗吗,背着我养了这么大一条狗,搂搂抱抱的看不出一点洁癖样子!
第二个反应是,这狗有点眼熟。座椅上的白毛,阳台上偷内裤的边牧,莫名其妙的大额银行卡……
这不是醍醐灌顶,这是五雷轰顶。
臭裤头狂魔竟在我身边。
赫正昀,你个偷内裤的死变态。
我申屠小草和你拼了!
第13章
正当我气血上涌,死死攥着拳头,站在墙边等着赫正昀那狗逼出来的时候,院子里面的狗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兴高采烈地奔出来,直直向我扑来。
赫正昀疑惑地跟过来,见到我的一瞬间,愣住了,雪白的脸颊慢慢变红了。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得从那张小白脸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垂下眼睑,忽然很古怪地笑了一下,大太阳底下蓦地让人心凉。
笑你妈呢搁这儿。我怒火腾得一下燃起来了,把狗从身上扒拉下去,大步走过去,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还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拿手指头点了点他,一字一句道:“是你干的是吧?你恶不恶心啊?我他妈还傻逼似的拿你当朋友,你耍我玩呢,偷了我快五十条内裤,你个疯子!你是真有病啊。”
他不说话,被我打过的一侧脸颊微微泛红。
我咬咬牙,气恼道:“不吱声是吧,妈的,那卡也是你给的对吧?你……你不是说你就剩一辆车了吗,又在骗我,你哪句话是真的啊?”
他突然开口了:“钱全上交了。”
上交?
我想起那一串数不清的零,脑子嗡嗡地疼起来。这件事有点超出了我的认知,我单知道室友有钱,却没想到他这么有钱,就像我知道室友变态,却不知道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我五十条内裤一样。
他抬眼快速地看了一下我,小声道:“我没有偷。”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笑道:“你再说一遍。”
我室友也笑了:“我真的没有偷——”
我点点头:“明天,明天我和小语就搬出去。你就继续撒谎吧,你自己和自己玩儿吧,我他妈不和变态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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