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有一名穿着制服的交警从他们车旁走过,沈家的司机降下车窗,拦下交警:“警察同志,麻烦问一下,前面为什么交通管制啊?这条大桥不准过了吗?”
“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吧?”交警乐呵呵地说,“今天可是跨年夜,一会儿这座桥上会放烟花,你们有眼福了!”
“放烟花?”司机追问,“要放多久啊?”
“十几分钟吧。”交警看了一眼表,“快开始了,别着急。”
其实司机哪是在为看烟花着急啊,他知道车里的姑奶奶脾气有多大,这么莫名其妙的停车,以她的脾气,肯定要炸了!
果不其然,在交警离开后,邓虹立刻发作:“看烟花?看什么烟花?我要回家洗澡!”
她看不上陆家的一切,自然觉得陆家的桌椅板凳都不干净,迫不及待想回去好好做个深度清洁,最好再来个肌肤spa。至于桥上的烟花又有什么可看的,日本的花火大会她每次都坐vip席,早就看腻了。
邓虹要求司机倒车离开,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们身后也陆陆续续停了很多辆车,整条滨江路化身超大号停车场,这时想走,根本走不了了!
司机们都停下了车,不顾深夜严寒,车上的乘客们裹着羽绒服下了车,等待几分钟后的烟花表演。
唯有邓虹满脸不快,眼神郁郁。
沈雨泽并不理她,他眺望着远处的跨江大桥,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走之后,平平肯定要生好一阵子闷气吧?天知道他今天在陆家门口道别时,有多想亲亲他,可是在陆爸爸陆妈妈面前,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压抑住离别的伤感,轻轻抱了抱平平。
他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气,怕抱疼了他。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把陆平一起带走啊。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沈家是一滩污泥,每个接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拖下泥潭。可是陆平不一样,他简单又纯粹,他是沈雨泽十八年人生里唯一的一道光。他不能这么自私,把他的平平带到那样的环境里。
这次沈雨泽回去,要把自己身上的污泥全部洗净,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回到陆平身边。
陆平,陆平……他的平平。
他现在应该很生气吧,还是伤心多些呢?
他有打开那个机关盒子,看到自己留给他的那块橡皮吗?
他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是破涕为笑,还是更加难过呢?
平平,他的平平。
“——沈雨泽!”
隐隐约约的,一道本不该出现的声音突然出现。
刚听到那个声音时,沈雨泽以为自己因为太过思念,所以出现了幻听,可是当那道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点又一点的靠近时,沈雨泽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幻想。
他瞳孔猛缩,想都未想推开车门下车。
凛冽的夜风夹杂着澎湃的水汽迎面而来,打散了车内的暖意。那一道道呼唤盛着夜风而来,沈雨泽迈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他与一辆辆车错步而行,与一个个人擦肩而过,当所有人都翘首向着跨江大桥的方向远眺时,沈雨泽却逆着人流,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记不得自己走过了多少车,路过了多少人,终于,终于,终于……他在阑珊灯火下,寻找到了那个牵动他心的身影。
男孩立在车流之中,勉力扶着一辆自行车。他的膝盖上、身上都灰扑扑的,手腕和脸颊也蹭破了,还带着血丝;可是,男孩仿佛意识不到那些伤口有多疼似得,在看到沈雨泽的那一刻,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沈雨泽心里揪成一团,立刻冲上来扶住了他。
陆平一路上风驰电掣,因为车速太快摔了一大跤,早就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早就扶不住自行车了,这时手一松,自行车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也顺势扑进了沈雨泽的怀里。
他的嗓子有些哑:“太好了,我还以为人这么多,你一定听不到呢。”
沈雨泽紧紧抱住他,问他:“平平,你怎么来了?”他又急又心疼,从来不落泪的他头一次体会到眼眶发热的感觉。
陆平抬头凝望他的双眼,认真道:“因为我刚才发现,你忘记带走一件东西。”
忘了东西?若是忘记带走某样东西,为什么陆平不直接打电话叫他回去取?
“什么东西?”沈雨泽问。
男孩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拉住沈雨泽的衣襟,在沈雨泽低头的一刹那,男孩扬起脖颈,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炙热、浓烈、疯狂。
这是陆平第一次主动亲吻沈雨泽,没有曾经的羞涩与胆怯。有的,只是在这段青春里毫无保留的澎湃爱意。
他爱他,就像爱糯叽叽的嵌糕一样爱,就像爱毛茸茸的猫咪一样爱,就像爱清晨的第一缕光、夜空的第一颗星、课本上的第一个墨点、乐高玩具的第一块积木……这些,都是陆平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沈雨泽也是如此。
他们在夜色中忘情的吻着,就在此时,一道耀眼的光亮从远处的跨江大桥上升起,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天际,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光亮在天际炸开,照亮了整片江面。
是烟花!快看,是烟花!
一道又一道的烟花飞向了夜空,在这个跨年之夜,五颜六色的它们唤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城市。多彩的烟花如一道道彩色的画笔,在空中书写着奇迹。
烟花下,一对对恋人相拥在一起,企盼着明年今日能够再次携手回到这里。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身旁,一对年轻的少年互相依偎着,欣赏着那些在夜空中燃烧着的花火。他们十指相扣,手牵着手,在漫天的烟花见证之下,让双唇交融在一起。
——沈雨泽,你忘记带走一件东西。
——你忘记带走我的吻了。
……
人群之外,邓虹远远望着那对少年恋人的身影,忽然自嘲地笑了。
她曾经以为,沈雨泽和陆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即使谈恋爱也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只要分开,很快就会当作一段无聊的回忆抛之脑后。他们还太年轻,太容易把青春期的懵懂心动,当作是可以陪伴一生的山盟海誓。他们还远远不到懂得“爱情”的年龄。
可是现在看来……不懂“爱情”的人,可能是她。
第89章
沈雨泽的离开,让班里同学都很惊讶。刚开始,他们以为他只是暂时请假,但是直到他连期末考试时都没有出现后,大家才意识到不对劲。
陈妙妙问陆平:“沈雨泽不会是转学走了吧?”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猜测的。大家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沈雨泽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并不属于这里,就像当初他突然从帝都来到这座小城一样,他也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开。
“不是。”陆平回答的很笃定,“他只是家里有事,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陈妙妙叹口气,托着下巴,遗憾地说:“哎,本来还想在我走之前,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呢,现在少了沈雨泽,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陈妙妙已经确定下个学期转学去省城的国际学校了,她英语成绩不好,要留一级,跟着高一重新念起。为了督促她好好学习,她妈妈也要跟过去陪读。除了寒暑假以外,陈妙妙都不会回椒江,和一中同学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陆平很认真地表示:“没关系,我可以替沈雨泽把他那份吃回来。”
“你能吃完吗?”
“吃不完也没事,我可以打包回去慢慢吃。”
“拜托,”陈妙妙笑骂,“我是有钱,我不是傻!让你吃一份还打包一份!”
期末考试后,他们拿到了各自的成绩,也看到了贴在班级后排的年级排名。
陆平盯着排名表上,位列最后一位的沈雨泽,以及沈雨泽名字后面的那一串醒目的缺考标志,掏出手机默默拍了张照片。
有同学也注意到了沈雨泽名字。
“哎,我还以为老师会把沈雨泽的名字划掉呢!他都没来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