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忍胸口一震,黎澈不加控制的悲伤席卷他勉强勒紧的心神,那个向来坚定随性的漂亮眸子不间断地湿润、积蓄、滑落,一滴滴水光在他本就不抗折腾的心尖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你觉得我喜欢得不够认真,是吗?”黎澈越说越生气,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冲。
唐忍整个人混乱不堪,四面八方的记忆和认知像是一大滩粘稠的黑水将他团团围住,他想出去,却更害怕拖外面的人下水。
可望进那双痛苦的眼睛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傻逼问题正在狠狠诛着黎澈的心。
他到底在干什么?
“我,我不是……”
“唐忍。”黎澈打断他,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眼神什么也藏不住。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小心翼翼吗?你知不知道,之前每一次我找遍借口去店里看你的时候有多紧张?我怕你反感,怕你回避,怕你不愿意见到我。后来你默许我送你回家,那几十分钟一直是我一整天里最期待的时候。”
回想起那段步步谨慎的日子,黎澈反而笑了一下,拇指覆上他的唇,说:“然后你答应跟我合租,那一宿我抽了半盒烟,一秒钟都睡不着。”
“跨年那晚,我恨不得在公园里的大喇叭上循环广播,说,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老子捡到宝了。”
黎澈的虎口贴着唐忍的脸颊,一串串眼泪擦过,顺着手背流进他的衣袖里。
“我等着你吻我,等着你做功课,你想干什么我都能等。”
“唐忍,我喜欢你,不需要理由,因为是你我才喜欢,也必须是你。你这个人就像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从头到脚都贴着我的那根线,所以你就算作出花来我都能无条件顺着。”
黎澈抖着声音说:“但是你太卑微,太没有自信,你从来没有放开手脚回应我,接吻要问,遇到事了就推开我,连跟我上丨床都要准备那么久。”眼泪流过嘴角聚在下巴上,喉结滚动,他咽下汹涌袭来的酸楚,说出字字锥心的事实:“你一直打算随时脱身,是不是?”
忽然间,唐忍感觉心底压着的巨石被人轻松挑开,漏出下面爬满虫蛇的泥沼,而正伸手向里翻探的,是那道一直被高高供起的不可侵犯的光。
他慌张地抓住黎澈的手,却被反手紧紧攥住,黎澈嗓音不稳,怒气难掩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没做到最后一步,就算分手了,我也不亏?”
唐忍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喘进的气都止不住细颤。
下巴上的手松开力道,小心珍重地摸着他的耳鬓。
黎澈几乎带着哭腔,低声问:“那你呢?”
“你腰上还带着我的名字,打算跑去哪儿?”
唐忍收紧牙关,却依旧没能拦住眼下禁不住的泪。
他想过结局,想过分别,却没想过这之后的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不敢想,不敢多用一丁点脑细胞去假设没有黎澈的生活。
曾经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在乎,可现在给了他机会,再失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
但他的头上却始终悬着那把随时斩断生机的闸刀。
“可我爸是,杀人犯。”
寻常人知道男朋友的父亲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哪有几个会不介意的,更何况他自己也下手残忍不知轻重,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会遗传。
黎澈气得胃疼,“你爸是杀人犯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忍视线被水汽熏得模糊一团,他惨笑一下,很轻很轻地问:“你不介意吗?”
黎澈沉默地看着他,喉结不住滑动,眼睛被泪水冲刷得发胀。
“不是我介意,是你自己介意。”
他收回手,突然平静地说:“唐忍,你要为了那样一个人渣放弃我吗?”
唐忍愣住,听黎澈继续道:“你要因为他,把我从你的人生里抹掉吗?”
这两句话像是翻天覆地的海啸,瞬间击垮唐忍颤颤巍巍竖起来的防线,他看向黎澈,手脚顷刻间冰凉一片。
“我们要因为他分开,然后你……”黎澈尾音抖动,“从我家搬出去,换一个工作,把我从你的手机里删掉,自己一个人……”他咽了咽钻心的痛楚,坚持说完:“自己一个人继续原来的生活,是吗?”
“你现在点头,我立刻成全你。”话音一落,他受不了地按上胃口,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黎澈残忍地把他不敢面对的结局惨烈撕开,每一句话都在削剐他的神智。
唐忍上前一步,张皇无措地摇头,伸手抓上黎澈肚子上的手,哭着说:“我没有,我不想。”
“哥。”
短促简单的一个字,黎澈的脊背顿时松垮下来,他拉着唐忍的手放到胸口,扬起一弯苦涩的笑,“我都这么爱你了,我把你放到这里护着,你为什么还感觉不到?”
唐忍身体一僵,像是收到惊喜的小孩儿一般小心翼翼地睁大眼睛重复:“你爱我?”
黎澈轻笑,吻了吻他的手:“我爱你。”
“你,你爱我。”唐忍已经说不出平稳的字音,不敢相信地确认着黎澈的神色。
黎澈捧上他的脸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湿润的唇,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你爱我……”唐忍收不住心绪,呜咽一声,抓着黎澈的衣服,隐忍着哭声喃喃重复:“你爱我。”
“我爱你,唐忍。”黎澈抱住唐忍疲惫地顺着他脑后的发丝,温柔地说:“我一直爱着你呢。”
深夜寂静无人的院门口,除了红绿灯的嘟声,四下里还清晰地回荡着引人悲伤的低泣,和一声声不厌其烦的轻哄。
“别怕。”
“我一直都在,别怕。”
“哥。”
“嗯,在呢,别怕。”
……
唐忍离开前给林书兰留下一张银行卡,唐哲瀚和唐向荣脱离生命危险,伤势比想象中要轻不少,唐向辉身上的刀伤包扎得差不多便被带回警局,全程没再跟唐忍有半秒钟接触。
车里,唐忍哭得头有些疼,歪在副驾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高速路。
黎澈心累得不想踩油门,这次没有压着超速高压线,只稳在平均速上安全驾驶。
他想着刚才林书兰瞧着唐忍时满是惊恐的眸子,收银行卡的时候却手脚利索,一句话也不说地将卡揣进兜里再不看他一眼。
“他们家之前为什么不收你的转账?”黎澈含着润喉糖,说完话灌进一嘴的凉气。
唐忍怔了怔,舌尖扫开糖球,“唐向荣开了汽修店之后微信关联着收款账户,他的合伙人能看到。”
作为一个心疼侄子的好叔叔,他一直不求回报,更不可能收侄子辛苦赚的钱。
黎澈一口咬碎硬糖,忍着扎舌的清凉嚼了几口,直接将破碎的残骸咽了下去。
唐忍音色发闷,沉着嗓子说:“我以后不想回来了。”
黎澈柔和道:“嗯,不回来了。”
车里再次回归静默,只有高速的车身与风撞击的声响。
“哥。”
“嗯?”
唐忍打破沉寂偏头看向他,轻声问:“我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黎澈皱眉,不怎么和善地说:“你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
唐忍笑意刚攀上眸底还未加深,黎澈又说:“唐忍,我脾气是真的不好。”
“两次了,再有第三次,别指望我还能这么哄你。”
唐忍一愣,听着驾驶位上的人凉丝丝地咬牙切齿:“到时候我就把你关起来,习也别学了,班也不用上了,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个臭毛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黎澈,看得认真仔细,眼中的眷恋缠绕着那道的身影,闪着细碎明亮的光。
“好。”
“你还好?”黎澈挑眉,“你不反省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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