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把佛像拿出来,左右上下看了看,他看不出什么灵不灵验,也看不出什么好不好看,只是从小到大,没有人记得他生日,连他的奶娘也是,从前会送他礼物的是金似鸿,现在还是只有他一个。
从前是手扎的风筝,一袋桔子糖,新奇的万花筒,八音盒……现在是镶金的翡翠佛牌。但不论价值多少,在杜恒熙看来都是一样的。他独自过到现在,实在是很寂寥。
他拿着佛牌站了会儿,转头问,“你给我戴上吗?”
金似鸿就站起来走到他身后,黑色的绳子系成个绳结,戴好后,他把佛牌从衬衣领子藏进去,让他贴肉戴着,“别摘下来了,失了恭敬,会不灵的。”
杜恒熙隔着衬衣摸了摸佛牌的轮廓,点了点头,“好。”
从金似鸿那里出来,杜恒熙坐在胶皮车里,手还放在胸口的位置,他垂着眼睛,偶尔会若有所思般的一笑。淡淡的月光从他眼角嘴角流转过去,将他的眉眼映衬得发亮。
等他回到家,见客厅灯火通明,嘴角的笑意便渐渐隐去了。进门时,已是不动声色的一张冷面。走进去果然杜兴廷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听广播。看到杜恒熙回来了,把声音一扭就关小了。
“你跟安小姐出去了?”
杜恒熙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和杜兴廷离的有点远,他们本来就亲近不起来。
“秀心很喜欢你。”杜兴廷吐出雪茄的烟,微微笑着,“明天晚上跟我去吃个饭,如果合适的话,你们就挑个日子订婚。”
杜恒熙讶异地抬起眼,“我不喜欢她。”
杜兴廷不耐烦,“我没有让你喜欢她,我让你娶她。”
杜恒熙转了策略,“安小姐也同意了吗?我听说她还想要上学。”
“她同意了,”杜兴廷说,“就算她不同意,老安也会让她同意。”
杜恒熙微微皱起眉,听出了这其中的独裁。这不是普通的联姻,而是场利益联合。
看出杜恒熙的不情愿,杜兴廷盯着他,双眼一贯的笃定漆黑,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没有姻亲关系,安朴山就不会信任你,他不会放兵给你,我向他讨也讨不来。你想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一点牺牲?婚姻罢了,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娶七个八个姨太太,你只要把人供在家里,随便养着就可以,这种无本万利的买卖,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杜恒熙只是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杜兴廷忍无可忍,“你若还想要你的兵,就娶她。你如果不想要,要一辈子这么窝窝囊囊憋着,就做你的爱情梦去吧!我没有这么不成器的儿子!”说完,杜兴廷就拄着手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杜恒熙独自坐着,灯光大亮,空荡荡的偌大公馆,使他显得格外渺小。
结婚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是如此的不愿意。
杜恒熙慢慢向后靠,神情有些疲倦。牺牲一个自己,再牺牲一个女人,这是一桩丑恶的带有欺骗性质的勾当。安秀心不敢反抗也无法反抗,而他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拉一个无辜的人的后半辈子做陪葬,就显得自己既可恨又无能。
他努力,无非是为了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如果到头来,不想做的事已经做尽了的话,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杜恒熙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杜兴廷不可能长久地控制他,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不想做的事,再没人能勉强他做。
如此笃定了,他也就慢慢站起来走去自己房间。
第二日,他约了安秀心见面。果然安朴山也和她说了同样的话,安秀心眼睛红肿,显然是也哭了一场。
期期艾艾说到最后,安秀心拭了拭眼泪却说,“其实我仔细想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先答应下来。”
杜恒熙略惊讶,安秀心言辞有些闪烁,毕竟姑娘家这么说不太好意思,但她态度又很勇敢,愿意为自己的未来去冒险一把。
“毕竟现在只是订婚,后续如何,还有时间做选择。而且就算跟你结了婚,我还是自由的。而如果父亲胡乱把我塞给别人,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当没有听过我说的话。”
听了安秀心这番出乎意料的剖白,杜恒熙没有立即回答。
从咖啡馆出来,杜恒熙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杜公馆有杜兴廷他不想回去,舞厅剧院又很没意思,他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想了想,然后让司机开车先走了,自己循着昨晚的印象,来到了金似鸿的小公寓。
等上了楼到了门口,才发觉自己此行的荒唐,先不说来做什么,就说金似鸿如果不在他都进不了这个门。
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他犹疑着抬手敲了敲门,结果手刚挨上,门竟然自顾自地开了。不知道是金似鸿心大还是觉得自己这里没什么可偷的,他竟然没有锁门。
杜恒熙哭笑不得抬腿走进去,单隔出来的二楼,屋顶矮,垂下来的吊灯几乎要碰着头。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有好好整理过。
他走进卧室,漫无目的逛一圈,最后在床上坐下,用手拍了拍,床垫很硬,不算舒适。
他脱了鞋,仰面躺下去,扯了被子滚了一圈,被子好像刚晒过,十分松软,有阳光的味道,他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放松身体。
金似鸿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杜恒熙已经躺在他逼仄窄小的卧室小床上睡着了。外套领带马甲整整齐齐地搭在一边的椅子上,还叠了一双白洋纱袜子。
他缩进金似鸿的被子里,枕在他的枕头上,好像正正好好地天生就应该待在这里。
金似鸿除了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外,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了这误入自己寓所的客人。
第31章 锋刃
在门口呆立半晌,金似鸿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不想惊动杜恒熙,就很轻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安静地看他,细细将他五官描绘了一番,感觉自己怎么看他都不会觉得腻味。
这么一看就足足看了有近一个时辰,杜恒熙悠悠醒转,睁开眼就看到金似鸿坐在自己跟前,他微一怔神,赤脚一蹬,皮肤摩擦过柔软床褥,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他眨了下眼,“等了多久?你也不叫醒我?”
金似鸿说,“叫醒你做什么,我巴不得你能一直睡在这儿。”
金似鸿的嘴简直是涂了蜜,情话不要钱似的翻来覆去地说。因说的太多了,反而就显得廉价。但好话总让人喜欢,不管是真是假,好像在他这里包容是无底线的。
杜恒熙微笑了一下,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手枕在脑后,仰面望着天花板,“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你还是以前的样子,灵巧可爱,而且没有走,我带你去念了士官学校,念完书,你就成了我的部下,我给你封了官给了地,可你就是不满意,一个劲地闹着我吵。”
“那你不是烦死了?”
杜恒熙摇了摇头,“没有,我很高兴,这是个好梦。”
“我现在不好吗?人明明在这里,何必一定要去梦里见?”
杜恒熙转过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也是好的,不一样的好。”他略一顿,转而说,“我仔细想了想,我不想再蜗居在这里做寓公,安安稳稳过完后半生。我想再搏一搏,你说我应不应该搏一搏?”
金似鸿看到他回心转意,简直小心翼翼到慌乱的地步。
听完他说话,便很认真点头,“当然应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瞻前顾后。”
杜恒熙微微一笑,脸上神情是少见的柔和,“我也这么觉得。”
他翻身坐起来,和金似鸿面对面正对着。
之前跟金似鸿胡闹过一段时间,是很舒适的,得了很多趣味。后来两人闹掰,他受了那样一场极乐的酷刑,X欲不仅没浇灭,反而有水涨船高的态势。可他已经把曼丽送走了,杜兴廷也回来了,他不能随心所欲的胡闹,身边没有可以发泄的人,下腹部时常燃起一团火,而且没有办法纾解。他其实忍的颇为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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