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遇感叹着周叙白的变化,瞿朗心不在焉地应和。
又过五六分钟,程嘉遇站直身体朝远处摆了下手,把自己那瓶水也塞给瞿朗,快速道:“PD回来了,我得去下一站了。”
后面的录制瞿朗都不参与,他上楼去找老杨了解了一下俱乐部选手训练情况,便回公司继续处理事务。
下午六点,天边传来隆隆闷响,闷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誉腾的员工准时下班,腾出办公楼供节目组布置使用。
晚上十点,几位嘉宾在大楼中集合,听导演宣布追击战的规则。
凌晨一点,录制结束,工作人员齐齐上手收拾场地,嘉宾导演都还没从紧张刺激的追击战中平复下来,就着兴奋的状态一起去聚餐。
周叙白落在最后面,经过大堂前台时,驻足观看誉腾巨大的银色Logo。
闻俊走出旋转门,发现他没跟上,又退回来步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问:“你在看什么?”
周叙白摇头,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外面的几人已经在商量去哪里吃夜宵,算人头的时候一位白天和周叙白接触过的嘉宾过来道:“我们要去聚餐,你也一起来吧。”
闻俊正要帮周叙白拒绝,便见几米外程嘉遇挂断电话,招呼道:“不用等了,瞿朗帮咱们定好地方了!现在直接过去就行。”
闻俊转头看周叙白,周叙白礼貌地对那位邀请他的嘉宾说:“好。”
誉腾作为东道主,为节目组安排了夜宵、KTV和温泉酒店。
瞿朗来时有两位嘉宾已经喝到量,手把着手开始走心了。
热闹的环境中,保持安静的人或事物总是很引人注目,周叙白所在的角落就像突兀出现在涡流中的滞空带,第一时间吸引了瞿朗的注意。
“……”
参与节目录制就不说了,怎么聚餐也在?
周叙白转性了?
瞿朗意外地隔着变换的光线和周叙白对视,而后自若地滑开视线,和白天没见过的其他嘉宾打招呼。
他本意是想露个面就走,奈何有程嘉遇在,其他人也都没什么明星架子,硬是被留下来喝了几杯。
瞿朗外形好,性格也亲和,是典型的青年才俊。
酒开话匣,来柳城录了一天的节目,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了些了解,便有人半醉着问:“欸,我听程嘉遇说,你以前也是特别厉害的击剑选手,怎么就转行了?多可惜啊!”
这人嗓门有点大,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瞿朗谦虚道:“普通选手而已。当运动员……太辛苦了,没坚持住。”
“哎,也是。我有个表弟,打网球的,每天训练,过年都不能回家……”这人叹着气表示理解,拍拍瞿朗以示安慰。
可他喝的有点多,下手既没准头也没轻重,一下拍在瞿朗的手腕上。
柳城正值梅雨季,瞿朗的右腕近来一直酸痛不适,被拍得拿着酒杯的手一晃,险些把酒洒出来,微僵着脸色把酒杯放回桌上,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握住手腕按了几下。
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
瞿朗又坐一会儿,找借口离开。
一出门,他便轻甩几下手腕,又握住缓慢扭了扭,刚要去掏手机,忽然听到有人问:“瞿朗,你的手怎么了?”
“!”瞿朗蓦地回头,却见周叙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眨眼道:“你怎么……”
明明是从那样热闹的包厢里出来的,周叙白的眉眼依旧冷峻,身上一尘不染,衣领袖口没有丝毫的褶皱。
宽挺的肩膀撑起衬衫的肩线,有与他身上凉雾般的味道不符的体温从领口散发出来,漫到瞿朗身上,些微的温度,在这样阴湿的天气中格外明显。
注意到周叙白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右手,瞿朗忽略掉那点温度对他产生的吸引力,抬手晃了两下手腕,笑道:“没怎么啊。”
周叙白看着他,像是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尖突然蹙起,略有几分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碾过瞿朗的腕骨,难捱的酸意自骨缝中泌出,瞿朗的整条手臂都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周叙白立即收力,修长手指僵凝片刻,再度收紧,轻而慎之地包裹住了瞿朗的手腕。
瞿朗腕间的淡青血管依稀可见,掌根下横亘着的陈年伤疤在上方投落的灯光下无处遁形。
周叙白的呼吸轻到几不可闻,握着瞿朗的手指因为过度控制而痉挛发颤,“是……”
走廊上响起的声音沉得像夜色,“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次吗?”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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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对击剑运动员来说有多重要,周叙白再清楚不过。
瞿朗不是因为“太辛苦”、“没坚持住”这种可笑的理由就会放弃击剑的人。
他的明朗与锋利,鲜活与热烈,全都溺毙在手腕上这条颜色略深的伤疤中了。
白皙的指尖凝慎细致地蹭过瞿朗腕间的痕迹,似是在透过它感受瞿朗经历过的疼痛、麻木与灰败,浓稠如墨的情绪海潮般漫过了他黑压的瞳孔。
“……”
瞿朗从没见过这样的周叙白,低沉压抑得像被阴沉的乌云笼罩着,使得映在他眼中的光都变得晦暗了。
那是某种情绪肆虐到极致,又自虐般不想寻求出口也不愿消解才能酿出的状态。
瞿朗没细看,但他猜测周叙白是在惋惜,或者自责,于是抽手轻松道:“很多年了,早就没事了。”
周叙白任瞿朗将手腕抽走,摊着的手掌缓慢收起,每蜷起一根手指,耳边便响起一句曾经对瞿朗说过的话。
震耳欲聋,足以令玉山崩摧。
良久,他道:“……是吗。”
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比起回应瞿朗,倒像是在问自己。
瞿朗以为自己不会再遗憾,却被周叙白的异样勾出了几分苦涩。
可再是苦涩也无济于事,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真没事了,就是下雨天……”
这时后面包厢的门打开,闻俊从里面出来,他大概是来找周叙白的,一转头看到他们,迟疑地停住了。
瞿朗止住话头,上下唇贴合弯出弧度,说道:“你们聊,我明天早上还有会,先回去了。”
他向周叙白比了个“回吧”的手势,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有人跟上来,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他的手腕,冷凉的气息从身后涌过来。
周叙白道:“我送你回去。”
瞿朗回过头——余光中闻俊返回了包厢——略显诧异地回绝道:“不用,有人来接我。”
“我送你,”周叙白坚持道,无光的眼眸看着他,抓着他手臂的手收紧,竟有些请求的意味,“瞿朗。”
瞿朗:“……”
瞿朗扣上安全带把头偏向车窗,看着外面掠过的暗影,郁闷地想:真是太不坚定了。
“……”
没办法,谁让周叙白长得好呢。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只不过瞿朗不想追究。
这种事能混就混过去吧。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水马龙的街道。
车里异常安静,瞿朗转回来问:“是你让闻俊跟节目组推荐誉腾的?”
“……”
周叙白没有否认,瞿朗说道:“谢了,下次有事尽管找我,别客气。”
“……”
瞿朗坦然的态度和平常的语气让周叙白想到了九年前分别那天,对方过分的冷静与镇定让他怀疑半年的交往是否只是一场有期限的戏耍。
仔细回想,从他们认识到分手那天,瞿朗从没认真生过他的气——不管有什么矛盾,瞿朗都能笑眯眯地哄他逗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也不在乎面子为何物。
可人在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或事物时,怎么可能一直毫无脾气,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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