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在人群里听得头痛,每次团建他都感觉他们这群人像是在动物园里表演的猩猩,不仅要被其他游客津津乐道地围观,还要给足领导面子,装出一副被他的散装鸡汤鼓舞到的样子。
站着听了大概十分钟慷慨激昂的鸡汤,李总终于大手一挥宣布解散。于是人群像洒进汤里的豆子,稀稀拉拉地朝登山口进发。
一个组的同事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搭子,只有时夏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挪着步子,眼角余光捕捉牧冰的身影。
牧冰的个头就算在人堆里也很扎眼,高挑的身材散漫地往那里一站,就有很多女游客偷偷举起手机假装拍风景。
时夏站的地方离牧冰的位置有点距离,中间还有很多游客穿行而过。
他要过去找他吗?
过去以后……该说点什么呢。
就在他短暂犹豫的一瞬间,背后传来尹修杰的声音,“走啊时夏,杵那愣着干嘛?”
时夏回过头,尹修杰理所当然地走过来跟他并肩,“怎么了?宿醉没好?”
“没……”时夏再转头想去找牧冰的身影时,却发现汹涌的人潮已经淹没了刚才的位置,牧冰就这样从视线里消失了。
“那走吧,佟蔓蔓他们都已经上去了。”尹修杰迈开步子开始向上爬。
时夏只得收回目光,跟着尹修杰朝山上爬,希望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能再碰见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时夏压根就没能爬上半山腰,刚走到半山腰的半山腰,他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不行了,停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时夏气喘吁吁地说。
“这才走几分钟啊?”尹修杰诧异地看着他,“你这身体素质是一年比一年差了啊,以前还能跟着我们跑圈呢,现在怎么连这么两步路都走不了了?”
废话。
他被牧冰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浑身的肌肉酸痛得要命,而且走起路来他才想起自己的小腿昨晚上撞在了床板上,现在一迈脚就是小腿牵着屁股一块疼,那叫一个酸爽。
时夏懒得跟尹修杰解释,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下,“你往上爬吧,我不走了,就在这坐着等你们回来。”
尹修杰劝了两句没劝动,也只好放弃,“行吧,那你可别到处乱跑啊,这深山老林的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时夏应了一声,目送着尹修杰继续朝往上的台阶走,最后消失在潮水般的游客里面。
很快,周围就连一张熟面孔都没有了。
时夏坐在长椅上仰头发呆,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成片地压着,又偏偏下不起雨,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等他们爬到山顶再下来,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
他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时夏有种荒谬感。
长椅的材质很硬,坐了没多久时夏就开始觉得屁股疼。他叹了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打算找找附近哪里有厕所。
双峰山的地势有点复杂,走着走着时夏才发现除了他们刚才上山的主路之外,还有好几条分叉的小道。山石铺成的阶梯看上去都差不多,时夏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顺着小路不知道拐进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怎么看也不像是主路。时夏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就是这么爱我的?这就是你承诺的爱?”
时夏吃了一惊,这女声分明是佟蔓蔓的声音。她怎么没爬山?在这里跟谁说话呢?
好奇心促使他转头看了一眼,十分意外的发现佟蔓蔓对面的人居然是许临。
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争吵得很激烈。
“都说了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爸妈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许临说,“上回这事我们不都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这样胡搅蛮缠的?”
“我胡搅蛮缠?我胡搅蛮缠?”佟蔓蔓提高了音量,“你爸妈不同意跟组里同事有关系吗?为什么连同事都不能说?酒桌上还要装处男,你糊弄谁呢?”
“大小姐,我爸妈知道我公司在哪好不好!上回还来公司给我送过伞呢。”许临摆出一副苦瓜脸来,“万一他们谁知道了告诉我妈怎么办?”
“你这就是在找借口!”佟蔓蔓眼圈红红的,“你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咱俩有关系,好方便你聊骚别的女孩吧!”
“佟蔓蔓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许临喊道。
躲在一旁的时夏被许临突然拔高的音量给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踩到了一根脆弱的枯树枝。
这根树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大,时夏当时就知道,自己要被发现了。
“谁在那儿?”佟蔓蔓被吓了一跳。
大脑经历了短暂的空白之后,时夏转身就跑。
撞破同事地下情吵架这种事实在是太尴尬了,时夏打死都不想面对。他宁可被两个人误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偷窥狂。
可是他忘记了这里是山上,而且还是只有一条小道通进来的陡峭地,在他慌不择路的一瞬间,脚下猛地一空,接着整个人摔在地上迅速朝下滑去。
一刹那,时夏的大脑一片空白,沙土在他滑落的过程中四散扬起迅速阻碍了视线。他的双脚在求生本能下四处乱蹬,却连一片地都踩不着,只有滚落的石子砸在他身上生疼。
好在这时一棵横长出来的树干拦在他与重力之间,狠狠给了他胸口一下。时夏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树干,停了下来。
碎石和沙土哗啦啦地往下掉,时夏往下一看,脚下是绝对能摔死人的高度,他甚至在洼地里隐约看到一只兔子的尸体。
冷汗一瞬间就铺满了脊背。
时夏迅速抬头往上看,却发现已经看不见摔下来的崖顶了。
这个高度,佟蔓蔓和许临就算赶过来往下看,也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他。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侵袭了他。
他的手已经开始酸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以这么滑稽的方式死在这种地方吗?
“时夏!”
就在这时,他听到下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时夏猛地向下看去,竟然看到牧冰扶着树枝站在他下方两三米左右的空地上。他身上的黑衬衫沾了不少土,扣子也开了几颗,不知道是怎么过去那种地方的。
“时夏!”牧冰又喊了他一声,像是强迫他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并朝他伸出了手,声音沉稳有力,“跳下来,我接着你。”
“什么?你疯了吧!”时夏的声音都在抖,“我会把你一起带下去的!别闹了!”
“不会的。”牧冰看着他,“我会接住你。”
“我要是把你一起带下去咱们俩全都得死!”时夏激动地说,“你知道悬崖下面有多高吗?那不是断一条腿两条腿的事!你要是死在下面我怎么跟——”
“时夏!”牧冰提高声音打断他,眸里依旧是一片沉静的墨色,“你不相信我吗?”
这一句话让时夏顿住了。
也就是在牧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时夏忽然意识到,他对于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牧冰这件事,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唯一担心的只是牧冰会被他连累,被卷入他不该被卷入的危险。
可是他相信牧冰,相信他甚至胜过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牧冰为什么突然出现,不知道牧冰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知道牧冰到底喜不喜欢他。
可是要让他把生命交给这个叫牧冰的男人,他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像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燃烧。
“时夏,看着我的眼睛。”牧冰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跳下来,我会接住你,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时夏的眼眶忽然有点酸胀。
“相信我。”他说。
手腕的酸痛也已经到了极限,事到如今,时夏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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