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人……还好我当时录了音!”练和豫显然也气得不清,他地掏出手机,将录音的音量开到最大。
录音是从中段开始的,背景环境音有些嘈杂,说话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声音尖利的中年男人笑得难听,话里满是谄媚:“所以我说你们,就应该和我们江会计学学!人家才不跟你们几个傻子一样,天天就盯着实习生上手呢——我们江会计未婚妻可是鹏城一中的双教师家庭;家里还有个做金融的亲哥,开着一百来万的跑车呢,这嫁妆都不得六七位数?”
江澜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似是谦虚、实则虚荣地等中年人抖了个干净,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对方家里就是比普通家庭条件稍微好点而已……而且这才刚去家里见过人家父母呢,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就奉子成婚呗!”
不知是谁调笑了一句,周边的人纷纷附和起来,那中年男人也不甘示弱,怂恿道:“就是!你上次不是抱怨说你女朋友不打算考公、又拒绝了红圈律所的offer,要去当那个什么劳什子公益律师吗?我跟你说,你是不懂!当了妈、成了家女人就不想往外跑了,这样才能捆得住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录音里的男人们话题逐渐滑向低俗的方向。练海云仔细地听,却没听见江澜有开口阻止他们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直至录音戛然而止。
“海云。”
手心里的水杯被练和豫捧了十几分钟,凉水都有些温了。
他有些拘谨地放下水杯,将手搭在练海云的手背上,不太熟练地安慰道:“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第23章 凿壁
第二天一大早,肿着眼泡的练海云拉着家里的两个苦力,回了上月刚与房东签了合同、打算与江澜一起同居的出租屋。
江澜颓然地坐在客厅里,仍然穿着昨天挨打时那身衣服,嘴和鼻子上贴了纱布,眼睛里也满是血丝。
“小云,”江澜想来拉练海云的手,被对方躲开了。
他只得坐回沙发里,哑着嗓子道:“抱歉,我当时应该阻止我的朋友们说那些话;他们也是看到练哥先骂我,才误伤了他的……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保证真的没有半分侮辱你和练哥的意思——”
“沉默和纵容区别很大吗?”练海云嗤笑了一声,头也没抬,自顾自地给最后一箱行李贴上胶带,“我看你就是懦弱。”
“哥、裴衷,走了。”练海云抱着箱子率先出了门,裴衷和练和豫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跟在她后头。
五六个纸箱、两个大行李箱,将轿车的后备箱和三分之二的后椅位置占得满满的。
它们上个月才跟着对未来二人世界充满憧憬的练海云离开鹏城一中旁的老屋,可兜兜转转又要回到原处了。
唯一让兄妹俩感到庆幸的,是周老师和老练在前几天跟着旅行团出国了。
不然一个得解释为什么又失恋了、一个得给爸妈介绍还在上学的同性恋人,无论哪一个都够他们老两口翻来覆去好几宿的。
下午练海云还有个重要的面试,她来不及伤心,只用遮瑕盖了盖哭红的眼皮,便换上干练的套装、收拾好简历,和练和豫一起出了门。
裴衷被安置在老屋里,边做饭边等练和豫回家。
处理好所有配菜搁在冰箱里,煮好饭、炖好汤,接下来就等练和豫回家了。
客厅里的家具都有些年头了,虽然清洁得频繁,但还是避免不了留下岁月的痕迹——尤其是手工钩的电视机、冰箱和台灯的防尘蕾丝罩,带着一丝属于千禧时光的复古气息。
客厅电视墙旁挂了张有些泛黄的全家福,拍照的时候练和豫大概还在读高中,宽松土气的校服让他那张叛逆又厌世的脸稍微接地气了些。
老屋是三房两厅的户型,最南那一间是练和豫的卧室。
出门前裴衷得了对方允许,满怀期待地推开了门——这里与鹏城湾一号那间豪华又宽敞的主卧相比,要狭窄很多,但每一处都留下了练和豫生活过的痕迹。
门口的书柜侧板用尖利的东西刻了很多条木痕,旁边标注着身高和日期,最后一条的高度和练和豫现在的身高差不多,刚好到裴衷眼下的位置。
书柜里的书按照颜色和大小分门别类地被排得整整齐齐,课外辅导书、武侠小说、漫画书、小提琴乐谱……甚至还有几本封面古早、标题劲爆的言情小说。
一墙面的奖状底下是一张长长的书桌,书桌前的窗台上摆着几个威风凛凛的奥特曼和高达的模型,与掉了皮的小提琴比赛奖杯一起,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一粒灰尘也没有。
阳光从卧室的阳台门打进来,照得裴衷身上和心里烫烫的。
电话响了,裴衷趴在书桌上,点开免提,手机那头里传来练和豫有些失真的声音:“我在楼下买点凉菜……老板,打包一份椒盐鸭下巴、一份小鱼花生。裴衷,你吃什么烧腊?”
“烧鹅。”
“好。老板,再加份烧鹅,多浇点汁,再配一包酸梅酱哦!”
裴衷从书桌前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阳台上,这里正好能看到小区正门。
晚间饭点前后,居民楼底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十几年前建的居民楼,都流行在小区里划出一块公共区域,配上沙坑、单双杠、走步器等娱乐设施。
这块场地面积往往不算太大,却是孩子们的探险岛、中年人的棋牌室、老人们的八卦交流中心。
练和豫长得出挑,裴衷在阳台上远远便锁定了他的身影。
他好像和谁都能聊两句——推着婴儿车的奶奶、沙坑里堆城堡的小孩、象棋摊前拼杀得你死我活的大爷……
甚至还从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捻了块烧鹅,扔给在树下对他疯狂甩尾巴的流浪狗。
裴衷莫名有点吃味,朝楼下喊了一声,和抬头找声音来源的练和豫对上了眼。
“马上上来。”练和豫朝楼上挥挥手,大声回道。
练和豫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被拉开了。
裴衷将拖鞋摆到他脚下,顺手接过手里的打包盒,拿去厨房装盘。
靠在厨房门口的练和豫边换鞋边回忆,似乎上一个守在门口、等着开门给自己拿拖鞋的,还是旺财?
区别在于一个是用手、一只是用嘴。
裴衷穿着老练常用的那条买鸡精送的黄色围裙,在厨房忙活个不停,看起来又利落又有种画风不合的滑稽。
砂锅里的煲仔饭已经蒸好了,仔排和酱油的香味从出气孔呲呲往外冒,在厨房里晕起一片带着油脂味的米香。
电炖盅的天麻乌鸡汤也不甘示弱,咕噜咕噜地往上顶着盖子,时不时炸出几滴油花。
裴衷做饭的场景,练和豫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但奇怪的是不管看多少次,他都不觉得腻味。
“开饭了。”
田螺小伙裴衷摘了围裙,用隔热手套端着汤盅上桌,练和豫手忙脚乱地在桌上垫隔热垫,庆幸还好没烫坏周老师最心爱的桌布。
用瓷调羹舀了勺裴衷撇好油花的汤,练和豫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海云说今晚上和闺蜜约了吐槽局,她就不回来了。你今晚和我一起睡老屋吧。”
裴衷嘴里包着一口饭,不方便说话,只得连连点头。
吃到一半,练和豫觉得不尽兴似的,从电视机柜下面翻出老练私藏的白酒。
他也懒得找分酒器,用玻璃杯倒上了满满一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裴衷也去厨房找了个杯子过来,往练和豫的方向挪了挪,“给我也来一杯。”
练和豫翻了个白眼,给裴衷换了个大杯子,倒了一整杯旺仔牛奶。
裴衷:……
“你喝干什么?”
练和豫慢条斯理地扒着米饭,不顾裴衷幽怨的眼神,道:“我喝是为了壮胆,清醒的时候有些话说不出口。”
53度的白酒虽然适口,但上头速度比洋酒快得多,一顿饭还没吃完,练和豫的眼神便已经有些失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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