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气比起县城要好很多,一路都是干燥而温和的晚风,唐珵把地址报在了SKP,那里物价算是北京的新高,唐珵这么多年也没去过一次。
这里的地下超市大多卖的都是一些进口食品,随便拿一串葡萄都要三百多块钱,林清语喜欢逛这个超市听她提起过一次,当时他还想什么傻子会花三百块钱买一串葡萄,没想到自己今天就当了这个傻子。
他也没吃过什么奢侈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是好是坏,只是捡着贵的拿,那架势活像一个中了头彩的暴发户。
什么进口的澳洲和牛、鱼子酱、鹅肝酱,他眼都不眨地放进购物车,只要是自己没吃过看上去又贵又稀奇的唐珵就往购物车里放,看着鱼缸里比两个拳头加起来还大的帝王蟹,唐珵顿了顿脚步,“这个...买几只才够一个人吃?”
唐珵看见超市营业员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有多滑稽,对面的人笑道,“一只够三到五个人吃。”
“嗯,拿一只。”唐珵微微抬头时刚才的局促已经不见,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遇见涉猎不到的东西总觉得难为情,见营业员没有反应,唐珵温声道,“可以只买一只吧?”
营业员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当然可以,我给您装。”
结账时这一袋子东西竟然花了近一万块钱,唐珵做不到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正卖房子的钱算计过来也是为了给他的,这一万块钱反而显得不足挂齿。
去小复式的路上有点漫长,就像当年从七百始去那里一样,路长得好像一辈子都走不过去,那时走得那么果决不就是为了有一天毫无负担地回来吗。
可是唐珵,为何觉得这距离比曾经还要遥远了呢?
作者有话说:
劳模要下线了。
第66章 我想见见宋瑜
回北京八九年唐珵一次也没来过这里。
人不都说,有情人即便相隔万里也总会相见的,这话其实是哄小孩儿的。
他在北外读研的那几年就一次都没见过宋瑜,和过往的交际圈断联后,他那些年甚至连宋瑜的名字都没听人提起过,有时候自己在心里念的时候,这名字嚼着苦味的陌生。
在上海读大学的那四年是想起宋瑜最多的时候,大概那时候太穷了,一天就吃一顿饭的时候想起宋瑜,被导员催着交学费的时候想起宋瑜,学着唐建业去食堂赊账的时候想起宋瑜,他在支离破碎维持每一日活着的时候都会想起宋瑜,然后让本就仓皇的一天变得更难熬。
渐渐的,都不敢想起他了。
说实话,在上海的日日夜夜,唐珵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和宋瑜还有重逢的机会,那时候每次一睁眼就要迎接新一天的窘迫,他四年里每一日萦绕脑海的就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苦,越苦就越想宋瑜。
读研的时候有了学校补贴生活已经没有那么窘迫了,那时候能分出余力好好想宋瑜的时候反而没那么想了,日子真的磨人,再惦念的人也能随着岁月流逝一点点淡忘,偶尔想起和宋瑜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有一天他抬头看见一排南迁的燕子飞过,发了半晌的呆,刚来北京的时候他笃信,只要回来就一定有见到宋瑜的那一天,但这群燕子和当初在宋瑜家看到的一定不是同一群,那种总会见到的信念感忽然变淡,他发觉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宋瑜了。
唐珵才知道当初非要跑到上海念书的决定多么滑稽,北京城何其大啊,不刻意打听足够叫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
后来研究生毕业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结婚,付陈规欣赏他欣赏得要死的那几年天天给他介绍女朋友,说实话除了付陈规这些年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要成家立业。
他不去付陈规就骂他一定是七情六欲里缺了那么一道,做新闻做傻了。
后来拗不过只能去见了一个,他一个同性恋当然不能耽误别人,原本打算见一面事后和姑娘说清楚道个歉就好。
但其实根本轮不着他拒绝,付陈规给他介绍的大多数都是北京当地书香门第家室干净的好姑娘,即便第一眼见唐珵有才有貌属意他,但一听他无父无母,外地户口,一路摸爬滚打勉强上了个研究生,积蓄房产一概全无,过后就不愿意继续联系了。
唐珵不以为然,人瞧不上他,总好过自己拒绝伤了姑娘的心要好。
就这么见了四五个付陈规才终于消停,后来付陈规怕他因为无父无母心理自卑以后更不愿意成家,开始不顾年纪大小不论长相美丑,是个单身适龄的就要介绍给他。
唐珵就躲到外地跑新闻几个月几个月的不露面。
再后来付陈规对他意见越来越大这事当然作罢,有时候付陈规觉得他可恨的时候,总会咬着牙说,“幸亏当时人姑娘们没瞧上你,不然嫁给你这种人也耽误别人。”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起宋瑜,宋瑜的家境才学和人品长相哪个不是上上乘,这么多年就算他不自己找也一定会有人不停地给他介绍。
说到底,他不是同性恋,是被自己一时不慎带歪走上这条路,没准想起和他的这一段都觉得是人生唯二不多的污点。
万一这几年忽然想明白了,已经找了个好姑娘结婚了呢。
越是这样想,唐珵就越不敢再见宋瑜,况且这些年他的路越走越偏,心里面早就打消了和宋瑜见面的念头。
他想,一辈子不见又能怎样,反正他也不可能再爱上什么人了...
十几年的小区已经翻新扩建,唐珵远远地都认不出了它的样子,要不是事先查过这个小区没有拆迁唐珵都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小区里建了个小型的公园,池塘里种着未曾盛开的芙蓉花,穿过蜿蜒的路径是一个小亭子,上面挂着一个匾额写着“临湖亭”,与自己曾经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唐珵跟宋瑜说这里要是开一片池塘种满莲花,夏天就可以坐在亭子里喝酒吹风,雅俗共赏。
真开出一片池塘唐珵反而第一个想到的是,北京的房地产商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除了因为北京房价一翻再翻,再就是靠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提升档次。
绕过绿化才是唐珵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地方,小复式只来过一次可唐珵隔了十多年还仍能清晰地记得是哪层哪户,心头上惦记得久了,想忘也忘不了。
唐珵在门前站了许久也没有下手按门铃,这里处处都变得不一样,唯独面前这扇门毫无变化,隔壁的住户都已经装上了监控换了指纹锁,只有这里什么都没变,年刚过去没多久这儿连春联都没有贴,仿佛被岁月定格在这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落时。
那意味着...
宋瑜可能早就不住这里了...
唐珵心跟着这个想法一直往下沉,想象了所有宋瑜看见他的反应,但没想过连面都见不上,
一瞬间的失落与委屈闷头而来,付陈规把报纸砸他脸上他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他慢慢抬起手按了按门铃。
没人回应。
唐珵不死心,伸手接着按,门铃没有声音了他就抬手敲门,持续了十分钟除了楼道里跟着亮起的灯,再没有回应他的东西,连个出来骂他扰民的人都没有。
唐珵执拗地站在门口不动,好像觉得只要等在这里,只要他不走,就能等得到宋瑜。
他能在宿舍楼底下等到宋瑜,能在人大学校里等到宋瑜,也一定能在这里等到宋瑜。
他这些年对什么事都不太执着,当初坚守的新闻信仰没两年就成了一团空话,可在宋瑜的事上他莫名地想较劲,不肯面对眼前的事实。
等了多久不知道,唐珵到后面膝盖疼得受不住了慢慢靠着墙蹲在门口,活像个没人收留的流浪狗。
这几年稍微有点钱了,找了不知道多少个中医针灸理疗都见效甚微,难怪老人常说穷病一旦入了骨,总要留些痕迹在身上,擦不掉抹不掉,咸鱼翻身了也要带着一身焦味见人。
一直等到凌晨唐珵才揉着膝盖站起来,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他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宋瑜有可能不在这儿了,十几年过去了星移月落物是人非,宋瑜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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