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颂脸上和脖颈上都有伤,医生已经给他处理过了,现在只有一点隐约的痛感。比起这些伤,最痛的其实是背上的伤。不过夏行颂的忍痛能力向来很强,背上的伤也没严重到让他完全动不了的程度。
他垂下眼,盯着温枝和他交叠在一起的手。
温枝的体温比他低一些,这并不明显的温度差让他想起自己发烧的那天。他感觉温枝和他之间的温度差像是镇痛剂。
“不痛。”他说。
温枝听到夏行颂的回答,却也没觉得放心。
他自己碰到过一次车祸,但那次车祸的规模完全比不上这次。肇事司机是毒驾,他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开车出门,一路开到文华路这条人流量较大的路。他先是径直撞向人群,紧接着又撞向其它车辆。朝着温枝他们这边撞过来的那辆车是被撞翻的第三辆车。
温枝当时被夏行颂按在怀里,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现场目击者发的视频来看,那辆车并没有直接撞上温枝的车,而是撞向了一旁广告牌的支撑柱。广告牌倒下来砸碎了温枝的车的前挡风玻璃。
这次车祸导致了2死13伤——其中一个伤者是肇事司机本人,听说正在抢救,目前情况不太乐观。
夏行颂算是伤者里伤得最轻的那个。
广告牌砸下来的时候温枝被夏行颂按着,他听到撞击声和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不到,所以其它感官变得更加敏感,等车身里的震动和各种声音都消失后,他后知后觉地拉住了夏行颂的衣服:“……夏行颂?”
听到夏行颂的声音后温枝的心跳才算是平复了一些。但紧接着,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股血腥味是从夏行颂身上散发出来的。
砸下来的那块广告牌体积不大,但还是有一定重量的。夏行颂被撞了那么一下温枝以为他会粉碎性骨折或者脑震荡,没想到来医院检查后只是软组织损伤。医生说夏行颂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温枝还向医生确认了好几遍。
事故发生时温枝一直被夏行颂护着,整个人毫发无伤。
温枝蹙眉,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毒驾……吸了还开车出门。”
今天这次事故已经算是重大交通事故了,首都市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今天这样的事故。温枝打开微博热搜,发现“首都市发生重大交通事故”这个词条正挂在高位。
夏行颂在这时开口问道:“哥哥,那个肇事司机现在还活着吗?”
“那个司机的话,”温枝把手机锁屏,“现在还在抢救,但是听说情况不是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
夏行颂默了片刻,随即低声说:“还没到他可以死的时候。”
温枝微微怔愣,不确定地问:“什么?”
“现在死的话太便宜他了。”夏行颂淡声道,“起码要让他把东西都还完再死。”
“今天有两个人因为这次车祸去世了,听说是两个学生,周末约出来一起玩,没想到碰上这种事情。太可惜了。”温枝放轻了声音,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赔上自己的一条命都是不够的。”
夏行颂没有接话。他和温枝想的东西不太一样。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这场车祸的其他受害者,其他人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被无故波及到的温枝。夏行颂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冷血的人,或许是因为自身经历,亦或者是天生如此,他不会去共情也不会去同情别人。
能让夏行颂在意的人很少,夏真失踪后他在意的人只剩下温枝一个,以至于他对温枝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他也知道自己很多行为和想法在他人看来过于偏激。
“医生说你这两天要静养一下。”温枝说,“这几天你就不要拿什么重物了,尽量不要碰到背上的伤口。虽然现在检查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记得和我说。”
夏行颂闷闷地应了一声。
温枝确实没有直面撞击发生的那一刻,但当时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恍惚间,温枝又一次听到那时的撞击声。
他深吸一口气,越想越感到后怕,万一当时撞过来的那辆车没有撞在旁边广告牌的支撑柱而是直接撞上他们的前挡风玻璃的话,夏行颂现在可就不是软组织损伤这么简单了。
温枝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夏行颂脸上和脖颈上的伤口,然后问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帮我挡了,如果运气不好你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
温枝亲眼见过人死亡时的模样,自己也体验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他对死亡的观念是很特别的。他不怕死亡,却也不能接受其他人为自己而死。
夏行颂只是说:“我答应过你。”
温枝不太明白夏行颂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他愣了愣,疑惑道:“答应过什么?”
“我答应过你以后出门我会帮你看车的。”夏行颂说。
温枝这才想起夏行颂似乎真的说过这么一句话,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现在发现夏行颂不是随口一说后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半晌,温枝抬起手,摸了摸夏行颂的脸,语气缓和下来:“可是看车和帮我挡车是两回事,下次碰到危险先想想自己,可以吗?”
夏行颂当然没听进去,但点了点头。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了。他的体质不错,平时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是感冒之类的小毛病,自己吃点药,过几天就痊愈了。现在再一次闻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看向温枝,就在这时,温枝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是庄斯池。
温枝接通电话:“喂。”
“你还在文华路吗?”庄斯池语气焦急,“那边出车祸了,听说是毒驾,刚刚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都没回。”
温枝语气平静:“我现在已经不在文华路了。”
庄斯池放心了些:“那就行。那个孙子嗑了药还开车出来,自己找死还想找几个垫背的,早该死了。听说有四辆车被撞了,有一辆还是迈巴赫,我看视频,它好好地停在路边被砸了,这个车主倒霉死了,一千万——”
温枝适时打断庄斯池:“那辆好好地停在路边被砸了的迈巴赫是我的。”
庄斯池原本想说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的车被砸了,没成想温枝就是这个倒霉鬼,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啊?”
温枝把事发时的大致情况告诉庄斯池:“我那个时候看到一家面包店,就把车停在路边去买东西了。刚好你发消息过来,我想着先把车子熄火,然后车就被砸了。”
庄斯池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话:“那你现在没事吧?”
“我什么事都没有,夏行颂帮我挡住了。”温枝说着看向自己身旁的夏行颂,“我和他现在在医院里,检查了是软组织损伤,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庄斯池自然是不在意夏行颂怎么样的——他向来擅长连坐,程明川搞的那些烂事他自然而然地连坐到夏行颂头上了。
他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温枝收留夏行颂这件事。不过听温枝说夏行颂帮忙挡住之后他对夏行颂的印象倒是好了一些,至少比程明川那个白眼狼有良心多了。
“还知道知恩图报,比我想象中的好一点。”庄斯池说,“不过你的车现在被砸了,回家应该不方便吧,需要我过来接你吗?”
“不用。”温枝拒绝道,“我们过会儿得去找警察,到时候我直接打电话给司机让他过来接我们就好了。”
庄斯池问:“你跟咱爸妈说了吗?”
“没有。”温枝停顿一下,“我不打算告诉他们,毕竟我人没什么事,告诉他们的话他们又得操心了。”
“也是。”庄斯池觉得温枝说得有道理,要是让温枝父母知道温枝又碰上这种事,估计得把他放进保险库里。
可庄斯池有些担心:“你觉得这次的车祸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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