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差不多十天以后,韩弘煊开始冷静下来。
寻人并非毫无头绪,私家侦探通过苏翎前期的一些准备工作,划定了一个他可能藏身的大致区域,但要再缩小范围就有些困难了。
苏翎没有用自己的身份租房或就医的记录,他的缜密深思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但是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就为了躲着韩弘煊。这个认知本身就足够有杀伤力的。
韩弘煊曾经在这段关系里游刃有余,觉得在身份上拿捏住了苏翎的前程,又在感情上拿捏住了苏翎的心。他的优越感如影随形。
直到苏翎为了躲避他,不惜以各种决绝的方式斩断与他的联系。他曾经无比笃定的爱人逃跑并失踪了,放弃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也终于不得不正视现实,是自己亲手毁了这份感情。
找不到苏翎,就仿佛冥冥之中的暗示。
归根结底,他无法去见一个根本不想见他的人。
聘请私家侦探一个月后,韩弘煊支付了一笔高额酬金,同时停止了找人的命令。
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苏翎只会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而躲得更远。
打发掉私家侦探的当天晚上,韩弘煊对着一个座机号码考虑良久,最后还是拨了出去。
这是苏家生鲜超市的订购电话,自从苏爸完成肝移植手术后,就和苏妈在小区门口盘下一家店面,做起了做生鲜超市。尽管后来苏翎成团出道,人气愈高,他们把AT5的专辑照片裱起来立在收银台里,但也仍然用心经营着这桩小本生意。
电话接通了,手机那头响起一道温和的,带有一点方言的女声,“你好,小苏生鲜。”
第一次与苏翎母亲对话,韩弘煊停顿了下,说,“您好,我姓韩,是苏翎的朋友。”
也许苏翎不会承认自己有韩弘煊这样的朋友。但当韩弘煊说出“朋友”两个字时,喉头仍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电话那头的苏妈一听说是找苏翎的电话,明显警惕了一些,“你有什么事?”
韩弘煊已经从私家侦探那里得知,苏翎近来没有用原先的手机号与家人联系,但他不敢多问苏翎目前在哪里,或有什么新的联系方式。
他仍很客气,“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苏翎,已经托人放在他北城的家里。麻烦您转告他,随时可以去拿。”
那是一张数额很大的支票。
韩弘煊不知道可以做点什么弥补对方。有钱或许是他为数不多的长处了,他想让苏翎退圈后的生活更有保障,能过得好一点。
在与苏妈进行简短对话后,韩弘煊挂断了电话。
他期待这次通话经由家人转告给苏翎,也许再过不多久,等苏翎散心够了,会选择回到北城,回到那套大平层里,与自己在同一个城市生活。
大约半个月后,韩弘煊去了一次苏翎的家。楼下的管理员告诉他,除了定期上门做清洁的工人,没见到其他人进出这套房子。
韩弘煊犹不死心,输入密码进入屋子,那张支票原封不动地装在信封里,就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
苏翎一走近两月,完全不曾踏足这间韩弘煊买给他的居所。
支票无人签收,接下来的等待也遥遥无期,时间的堆叠渐渐变成一种对于身心的熬磨。
十一月下旬是苏翎的生日,韩弘煊给他选了一份礼物。
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次的礼物不再是由助理代为订购的奢侈品,而是韩弘煊亲自挑选的设计图案,经由一家皮革定制商手工制作,为苏翎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盒,其中包括钱夹、钥匙扣等随身物品。
韩弘煊无处寄放这份礼物,又一次把它留在了苏翎家里。
几天后,他拨通了生鲜超市的电话,这一次接听的人仍然是苏翎妈妈,但当韩弘煊客气地自报家门,“我姓韩,是苏翎的朋友......”
对方毫不客气地把电话挂断了,显然已经知道韩弘煊的身份,且无意与他寒暄。
韩弘煊拿着手机,愣了很久。
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苏翎,他开始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此后他不敢再联系苏翎的父母,怕这种打扰家人的行为,会进一步地引起苏翎的不适。
北城的冬天也很快来了,韩弘煊出去应酬时总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没个伴,有时喝了一些酒,他会下意识地去碰旁边的那把椅子,但椅子要么是空着的,要么就坐着交际场上的朋友,他的手又会慢慢垂下去。
这年的圣诞和新年,韩弘煊都为苏翎挑选了礼物,仍是放在他从未回过的那个家。
随着未拆封的礼物在客厅里越堆越多,韩弘煊开始体会到何谓“失去”的滋味。
苏翎失踪整整四个月了,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韩弘煊在等待得近乎绝望时,突然得到了苏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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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得益于他近来养成的习惯。
他注册了一个ID,隔三差五就去逛一逛苏翎的粉丝超话。尽管随着苏翎的退团,超话人气大不如前,仍有一些老粉分享着各自珍藏的照片或音频,韩弘煊在看过以后也会将它们一一保存下来。
就在春节将至的前一周,韩弘煊这天深夜点进超话,突然刷到了一条刚刚发布的动态。
这条未经查实的消息很快就被管理员屏蔽了,但韩弘煊还是一眼认出照片里那个穿着羽绒服戴了毛线帽的侧影,就是苏翎本人。
他出现在父母经营的生鲜超市里,被顾客偶遇,又被发上了超话。
这之后的十几分钟,韩弘煊都处在狂喜之中,当他稍微清醒一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完成了机票预订正在收拾行李。
他无法说服自己保持克制,他太想见他了,就算是搭乘深夜红眼航班,也必须立刻飞赴苏翎所在的城市。
助理被他叫出门,陪他一起飞往宁城。飞机落地宁城机场是凌晨三点,韩弘煊与助理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短暂休整过后,清早七点他坐进了助理安排的车里,逆着早高峰的车流开进市区。
也许是前几个月的等待太过煎熬了,这一次他突然攒齐了见到苏翎的运气。
轿车在苏翎父母所住的小区门口停下不多时,韩弘煊就见到前方路口慢慢走过来一道人影,穿的仍是昨晚在超话里见过的那身羽绒服,手提两袋食物,像是去给家人买了早餐的样子。
韩弘煊没想到偶遇如此顺利,他拍拍前座助理的椅背,吩咐道,“去请苏翎上车。态度好一点,别吓到他。”
助理领命去了,在苏翎即将走到轿车跟前时,助理出声叫住了他。
苏翎的表现相当镇定,他把羽绒服的连帽从头上拉下来,看着已有几个月未见的助理吴旸,客气地问候了一声,“吴特助,来得这么早。”
其实早在通过前面十字路口时,苏翎就看到了韩弘煊所乘的轿车。尽管与在北城常用的那辆型号不同,但他对韩弘煊的座驾品牌是了解的,自家小区门口也不常出现这种级别的商务车。
今天是苏翎回到宁城的第四天,对于韩弘煊的出现,他早有准备。
吴旸请他去车里坐一坐,他婉拒了。
吴旸的样子看起来很为难,声音压低了些,说了一句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话,“翎少爷,韩总这段时间到处找您,我们做下属的日子也不好过。您还是给个面子,去见见他行么?”
黑色商务轿车就停在身边几米远的地方,几乎是触手可及。
苏翎一躲四个多月,当然知道韩弘煊为了找到自己大费周章。但是一百多天过去,苏翎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韩弘煊也放弃了找他,这段关系的破裂已成定局。
苏翎不愿再往回看。他掂了掂手里提着的豆浆油条,迈步之前对吴旸说,“吴特助,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请回吧。”
说完把帽子拉回头上,在一月的寒风中缩了缩肩膀,快步走向小区。
韩弘煊是在半分钟后追上他的,苏翎刚走到单元楼门口,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叫他,“翎翎。”
苏翎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韩弘煊是不会下车追人的,但他还是站定了,回过身,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
四个月多不见,苏翎觉得慢慢走近的韩弘煊似乎有点变化。单就气势上好像没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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