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94)

　　顾以诚瞥他一眼，冷笑，“谁问你了？”

　　梁宇错愕了两秒钟，确认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见这两人举止亲密，心中不爽，但言语间总归是调侃意味更多。按理说，对方会给他这个业内前辈兼特邀评审个面子，顺着说两句开个玩笑就带过去了，眼前的年轻人却根本不屑理会这套默认规则。

　　对面的文清让弯起眉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梁宇心里本来就窝火，现下又被浇了点油，面色免不了有点难看。

　　“……怎么了？”顾以诚一秒变脸，收起那副冷冽神色，茫然无措，“我中文不是很好，是不是刚才的话说得不太对啊。”

　　转向文清让，可怜兮兮道：“我说错话了吗？”

　　“没事，梁总很大度，不会和你计较的，”文清让唇边依然含着笑意，“我差点忘了梁总的爱好是搞地下恋情，这么多年口味倒是很专一。”

　　他待人素来温和，鲜少露出毒舌的一面，顾以诚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在那边撑着下巴听得专注，一脸“多说，爱听”的表情。

　　饶是梁宇常年混迹于各种局，也没接上这句话，拿过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口红酒。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顾以诚叫住对方，在菜单上挑了那几个最贵的。

　　一桌子的菜卖相诱人，香辣扑鼻，晾在那里半天，也没人动筷子。顾以诚一口不吃，不慌不忙继续加菜。如果不是文清让后来制止他，恐怕要把所有菜挨个点一遍。

　　这些梁宇姑且还能忍，冲一个他眼中的小孩发火有失风度。但他本意是借这个契机同文清让叙旧，聊聊请对方来自己这边演戏的事，自从顾以诚来了之后，文清让几乎没分过一个正眼给他。梁宇准备好的感情牌自然打不出去，随便聊些近况，又总是被顾以诚把话题岔过去。

　　服务员似乎也察觉到包间内气氛古怪，后面上菜时终于忍不住，有些尴尬地问，几位是对我们的菜式不满意吗？

　　顾以诚对她展露帅哥迷人笑容，说不是，我们等下准备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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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确切说压根没人吃，梁宇带来那瓶酒也基本是他自己在消耗。

　　顾以诚说要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梁宇终于寻到间隙，问文清让：“你真看上这小孩了？”

　　左手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胡乱敲击，语气若无其事。

　　文清让态度不明地笑了笑，“我觉得这事和你没关系吧。”

　　梁宇敲击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你俩不太合适吧，炒炒作搞点节目效果也就算了。别的先不说，光是年龄差得就有点多。我这也是替你考虑……”

　　这话听来耳熟。当年梁宇提分手的时候，也和他说过，我们这种关系，长期发展下去不合适，我也是为你考虑。

　　如今对方依旧试图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术来控制他。文清让看着前任侃侃而谈的模样，忽然觉得可笑，回看当时深陷这段感情的自己，实在盲目。

　　梁宇话锋一转，聊起他们的大学时光，给那些回忆罩上一层滤镜，强调自己如何怀念。

　　末了说：“我记得，那时候我说，等我当上制作人，要找你演主角的。”

　　“我不记得了，”文清让实在没耐心看他表演，“我们只是同学，没必要过问太多私事。公事如果是指这个，我没有兴趣，梁总考虑其他人吧。”

　　梁宇还欲说什么，文清让的手机弹出两条微信。

　　[顾以诚：哥，我迷路了，你能不能来前台接我啊]

　　[顾以诚：可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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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以诚姿态随意地靠在吧台边上，见到文清让，心情不错，顺手从盘子里拿了颗薄荷糖递过来。

　　后者接了，好笑道：“你又演哪一出呢。”

　　“我真的迷路了，”对方一脸无辜，“在等文老师把我领走。”

　　前台那个年轻姑娘闻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文清让转头报出包间名字，说要结账，她来不及整理表情，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这位先生刚才已经买过单了。”

　　文清让瞥顾以诚一眼，“你迷路迷得挺远，顺便抢了个银行？”

　　顾以诚笑了一下，“回去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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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让知道这顿饭价格应该不菲，要转账给顾以诚，对方说那哥你请我吃点什么吧，酒店的自助餐是赶不上了。

　　两个人站在路边，顾以诚打开大众点评，随便挑一家附近三公里内口碑不错的店，顺手叫了车。

　　“刚才一口没吃，现在真的有点饿了……”

　　“那你还自己花钱点一桌子菜，看着都浪费。”

　　“下次不会了，”顾以诚认错态度很诚恳，又扬起一个有点狡黠的笑，“你心情好点了吗？”

　　文清让本来想说没必要做这些，忽然想起前男友没藏住的吃瘪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

　　顾以诚的神色也跟着明亮起来，又说：“就当我是花钱博美人一笑吧？”

　　这句话换个人来说，可能要被当做油腻示范发到网上。但此刻的顾以诚不是昏君或者浪荡子，更像个能随时为所爱之人献上一切的年轻骑士。

　　他忽然轻轻拉起文清让的手，轮流拢在自己的手掌中停留几秒，九月的华城暑气未消，这个捂手取暖的动作显得不合时宜。

　　“嗯，好多了。”顾以诚说。

　　文清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以诚没什么立场，还是有点泛酸地说出来了，“我担心你们要复合，所以赶过来……”

　　“但进去的时候发现你的手有点冷，脸色也不太好。下次如果不想见他，就不要答应了。”

　　停顿片刻，抬眸看他，“你不用总是照顾别人的情绪。营业CP也是CP，你需要的话，偶尔依赖我一下吧，我会很高兴的。”

　　文清让对上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的眼眸，恍神片刻。

　　他如今对梁宇当然不可能有余情，也谈不上恨，那只是他记忆胶片上一块微不足道的污渍。

　　但毕竟有过几年回想起来格外不堪的感情纠缠，再见到那张脸，潜意识里还是会本能抗拒和不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顾以诚在第一时间察觉，并用动作和眼神示意，让他安心。

　　文清让可以当着前任演一出半真半假的戏，也可以在镜头前和顾以诚做营业CP。有很多个瞬间，他几乎要沉沦在对方的眼眸里，但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假戏真做，那样太自私了。

　　“怎么了？”顾以诚见文清让不说话，以为他仍在为梁宇的事情伤神，担忧地打量他。

　　回过神，文清让压下心头的怅然，无奈道：“……演得挺好，下次别演了。”

　　顾以诚心道我还没演过瘾呢。这种假扮对方男朋友的机会，他才不嫌多。

　　“其实你没必要得罪梁宇，他选剧的品位还可以，我听说星宇那边之前买了两部韩国剧的版权，质量和口碑都很好，可能会有适合你的角色。”

　　演戏和私人恩怨毕竟是两码事，文清让自己拒绝和前任再有牵扯，但不会干涉其他人。

　　“哥，你怎么还说他的好话啊，”顾以诚立刻垮起个小狗脸，“我缺他那份演出费么……”

　　“行，知道你不缺，”文清让拿他没辙，仍有些担心，“但他明天录节目可能会为难你一下。”

　　“这不是有你在吗，”顾以诚不以为意，绽开一个灿烂笑容，“文老师会偏心我的吧？”

　　“那你得好好表现，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说话。”

　　文清让没否认，眼波柔软。迎着他的笑意，顾以诚心情很好地点点头，忽然眼神又有些黯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说吧。”

　　“……你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他呢，”顾以诚小声说，赌气似的，“他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说法有些孩子气，心意却分外珍贵。珍贵到文清让想要将它小心保护起来，再完整交给能够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