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使合集(16)
那双不怒而威的黑色眼神足以挑起人的恐惧感,像一种沉静的挑衅。
着黑衣的服务员为了怕江端先生有什么突发之举纷纷严阵以待。健则挡在我身前护着我。
……唔唔,只做个赌场郎中需要这么精湛的演技吗?
就这样,两人足足对峙了三十秒。
"社长……告诉你的心脏再多撑一阵子吧!""但是……""我们两个都落跑的话,的确让人扫兴,不是走江湖的人应该做的事。"听到健这么说,本来想自己先走的社长不得不又坐了下来。
"慎,你可以再等一下吧?"看到健抚慰似地拍拍我的肩膀,周围的女性都投以羡慕的眼光。
在做这种生意的人眼中看来健一定充满着挡不住的魅力吧。
接下来在健和江端先生把场子的气氛炒热之下又赌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本来在一旁观战的社长不知何时也忍不住手痒加入战局……渐渐地,健和社长越输越多。
我真的很怀疑发牌员是不是共犯,因为健原本才输了一次,接下来又连续输了四次。
终于,等四百万以上的赌金输到只剩下原来的二十万时,健怒喝了一声"结帐"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在别人眼中看来,健是盛怒到无视于社长的呼叫还忘了把我带走地离开现场。
快速通过防盗监视器的他,直到跑到小电影院的喷水池前才回头看我。
"……这就是我的工作。""你每天晚上都做这种事吗?"我吓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蹲在地上,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起来继续往前走。
"趁那个老头还没气得追出来的时候快跑。"健说他在进那家店之前,就打手机先问明了里面有一个身怀七百万赌金的客人。
他们称这种用时间慢慢让客人的钱输光的行为叫"宰杀",听说现在会用像健他们这种郎中的赌场已经不多了。今天晚上的打工费是两个人二十万。
"……四个小时,二十万。""没错。刚才那家店是提供饮料,有些店只要你进去玩就让你免费又吃又喝。我们进去"溶"他个一万块就能有一千块的酬劳,饭钱也有着落了。""这样店不会倒吗?""笨蛋!像我和江端这么赌术精湛的人到哪里去找?"刚才那家店只有今晚的收入大概就超过两千万。再说他们又是非法营业自然不用报税。
虽然偶尔会有警察来找碴,不过楼梯间有监视器,一看萤幕就知道是谁在外面只要警察还在外面的时候别出去就行了。反正他们是公务员,一到了早上八点就会自动消失。
"就算被逮到,初犯连罚金都不用,只要调查一下就放人,何况也没有人会笨到说真话。警察为了省事,不是太嚣张的话根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的报酬是由待会儿才会从店里出来的江端先生代领。
我们先进到二楼一家咖啡厅填饱肚皮。
"你……作这种事很久了吗?""也没多久,前一阵子回这里来的时候才开始的。刚开始是靠朋友介绍我到电玩中心去看场子赚生活费,不知不觉的就打起这种工来了。""……你后来输的那么难看,呃……那自尊心……"健在用着餐具的手突然停下来。我虽然知道不该问,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哈!我一点都没有罪恶感。""但是那个社长输了不少钱呢,后半段玩得那么凶。""谁叫他带那么多钱来?凯子就是凯子,从哪里来的钱就从那里赚回来就行了。"或许如此吧……但是……
"这叫生活的智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只有聪明与愚笨的差异而已。笨蛋就是一辈子输、输、输到死。你知道吗?人类的遗传基因里本来就含有破灭这个因子,只要是越过自然界线而增殖的动物,必定走向这个结局。而赌场就是动物性冲动的假想实验场,谁叫那个老头不懂得即时收手?简直就是自取灭亡。"无可否认的,我自己也是深深被赌博性电玩的刺激感所掳获的人,所以能体会那种感受。
但是金额未免太大了吧?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我能让店里赚到多少,这关乎我的自尊。"这一瞬间,冲刺在我心中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一句话。
那就是职业的坚持。
同时,这五个字也让我联想到那一夜在大阪,只接到一通电话二话不说就出门的贵奖当时的模样。
即使他们的做法完全不同,但是贵奖和健都非常清楚自己自尊的定位。
不是为了能讨好别人而得意,而是因为自己的尊严和坚持……
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话,作什么都可以。
就算是错,也由自己来承担。
这个观念是外公和死去的父亲教我的。
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我没想过自尊也有各种不同的形式。
"这只是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对于其他人不一定适用。反正我甘于这种生活,即使被你轻蔑或伤害到任何人我都不会改变。"充满斗志、同时也是拒绝的一番话。
健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即使一个人一定也毫不在乎吧!那贵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有没有我在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我只会帮他送送东西,脑筋又不够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总认为要做"清白"的工作才是正确的。
现在想一想或许没有工作是清白的。
比起那些不是真心想成为经理人的女人们,如果自己去做的话,我有自信绝对可以比她们做得更好……我真的好不甘心……
"你在学校没有学过边哭边吃东西会变成傻瓜的吗?""……我没有学过……""那你就照我的话作。走了!"我们从赌场出来已经半个钟头了。刚才也从窗旁的座位上确认了那个社长已经回去。当然可以大方走出去。
我留下健请客的一半披萨走出店外,健按着我的肩膀走在凌晨四点昏暗的街头。
对我刚才发的那种没神经的问题他不会生气吗?
"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道歉的话要真的认为自己不对再说。"要不然就大不尊重对方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这样。
虽然个人的情况不同,但健的每一句话都在我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健骑车把我载到他住的地方,自己先去洗澡,我倚在他的床上等他出来。
他的住所是个附卫浴设备的小套房,令我吃惊的是还挺干净整齐的。不过两个人男人住在这么小的空间不觉得太狭窄吗?现在又加上我……
当我决定问了他的手机电话号码就走的时候,他正好从浴室走出来。
一条及膝的大浴巾裹住他的腰部,洗过的头发一致梳向脑后。
他的腹部上有一道好长的伤痕,仔细一看还有其他小伤。
"……嗯?这个?是被女人用菜刀刺伤的。"健用手指轻抚过的伤痕足足有十几公分长。
"再晚一天我就打算把那个女人给杀了,算她聪明。""她被关进监狱里了吗?"健摇摇头,轻轻地被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我好想问他该不会亲手把她给杀了吧?正在犹豫不决的时侯,他丢了一条洗过的浴巾给我。
"我可不让满身臭汗的人上我的床。""呃,我……"我还没说出想回家,健一句"不行"!硬生生让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反正你也不会回去,与其在外面乱走打发时间,还不如待在我家,我还看得到你。要是在外面乱晃,什么时候被刺死都不知道。""嗄嗄?"健扯下腰间的大浴巾擦拭发上的水珠。
他拉下浴巾的时候两腿之间的部位忽隐忽现,我在脸红之前赶紧移开了视线。
"你要是真的想玩的时候就找我吧。"他该不会……为了要做那档事才把我带回来吧?
不过我知道即使问他也会被转移话题,所以干脆不问了。我点头向他道了声谢,进浴室冲澡去了。
清晨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射了进来,江端先生还是没有回来。
"……搞不好是那个社长请他去喝一杯也不一定。他虽然不是那种记恨的典型,但是要是惹到他的话那家赌场也就完了。""你是说会被砸场?""答对了。"他像敲门似地敲敲我的头。
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大热了,所以健把冷气的室温调到在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动降至十七度的设定。不过我觉得现在的温度已经够凉快了。
因为我外公讨厌冷气,所以养成我在二十五度的室温之下还能怡然自得的本事。不过健他在房间里随便一动就会流汗,所以不开冷气是绝对受不了的。
我们两个都穿着长袖衬衫,当然下半身也有衣物。
然而,从在距离我不到十几公分远的地方,传来的健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香味在空气中移动着,健转过身去好像真的准备入睡了。
我睡在靠墙壁这一边,而健睡在床的外侧。虽然这是一张单人床,不过倒挺宽敞的。
我问他江端先生要睡哪里,他从床底下拉出了一张简易床铺。
健在上床之前在这张简易床上放了浴巾、内衣类和一床毯子。
"你好细心哦。""我只是不想睡着了之后又被吵醒。"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知道这是出自他的体贴和对我没经过他同意就住进来的道歉。
因为这里不是他们共同的房间,而是江端先生的住所。
去大阪之前,健把他所有的家俱和物品都丢了。因为要再买一套太麻烦,所以一旦决定要回来,他立刻就联络了在高中时代跟他最要好的江端先生。
他比我晚离开大阪一个礼拜,搬到这个房间是两个礼拜前的事。
这个房间里就属健的东酉最多,仅那一辆机车还有其他东西。
听健说他在大扳的两年之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江端先生,结果一打来就是提出同居的要求。不过江端先生也只回了一句"真服了你"就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朋友,所以听着听着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我想我大概是在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睡着的吧。
因为睡的很沉,所以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不过等有人进来的时候,睡得再熟的我也不免睁开眼睛看看来者是谁。
是江端先生。我本想起来跟他打招呼,但是他脱了衬衫之后就往简易床上一倒。所以我也只好继续闭着眼瞄装睡。
正在熟睡中的健,手腕不自觉地垂到床下,好像要碰到江端先生一样。我虽然有点在意,不过仍然抵不过睡魔的入侵又睡着了。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觉得胸口好重,但是很温暖。
原来是健像把住睡枕似往我身上抱来。当然这是在无意识之下做出的动作。
这个人能敏锐地察知危险的气息而立即做出反应,但是在熟睡的时候却是如此毫无防备。可爱的睡容取代了原本锐利的印象。
我移动自己的脸从他的发下退出来,小心不惊醒他地轻抚他的发丝。
说不定把他弄醍了会被揍,不过我无法抑制自己想这么做的冲动。
没有抹上慕斯的头发比我想像中要来的硬。
突然……他的脸在我胸口上有了动静。
我还以为他醒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却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喃了一句:"……江端?"说完,他并没有醒。拉上身上的毯子又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