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使合集(73)
“那可说不定,反正保险嘛!”
见面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这还是因为健的态度合作,所以警方在与我联络时告诉我,特别通融,时间久一点。
从我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
越是接近离别的时间我就越想哭。
但是,我不想用泪水跟健告别,所以拼命忍耐。
健的表情非常平静。
他虽然对医院考虑到病人的卡路里和健康而调配的饮食不满,不过看起来气色倒是相当好。
他的头发有点长,但被圣也等人殴打过的痕迹早就消失了,现在只等枪伤和骨折的地方恢复而已。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健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那是一张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见、是我最喜欢的表情。
不管警方在不在旁边,反正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把羞耻、心暂时丢到一边去吧!
在我下定决心的同时,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抱住健的脖子。
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
健拥着我温柔地抚摸我的背脊,我的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关是跑不掉了,不过还不至于判死刑,别用这么可爱的脸哭了。”
健在警方看不到那一边附在我的耳朵上说。
“……圣也对你作了那么过分的事……对不起。”
我贴在健的肩膀上摇摇头。
“他是一个只能活在那种世界的可怜人……”
嘴上这么说的健,却在警方看不到的另一边,用手指在我身体上写着字。
从他手指的动作感觉起来应该是“骗你的”。
以前,跟健同床的时候,我们就常常玩这种在彼此身上写字的游戏。
虽然是很简单的片假名,不过那时的健最喜欢在我怕痒的地方写字。
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一样吧?我的泪水应声而止。
我一方面集中全身的神经来感受他在最后想要传达给我的讯息,一方面还得不让警方察觉般地把脸埋进健的颈项里。
“我……无法恨他,所以你也原谅他吧?”
他的手指同时写着“才怪”。
他应该是在跟我串供吧?而且故意让警察听到,是希望当我被询问时能说同样的话。
江端先生曾这么说过。
警方相当重视你憎不憎恨对方。
还说健从以前就已经熟悉警察的办案方式,所以应该有他自己一套应答的模式,而我只要在问话时简单的回答“是”或“不是”,别多说话就行了。
接受警察质问当然不能说谎,不过别说什么多余的事最重要。乱说话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误解。
那时健是有心要杀圣也吗?我觉得应该不是。
如果真的是,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我想是为了我。
“对不起……健,都是我到那里去才……”
“你这次要是学乖了的话,下次千万别一听到人家提起我的名字,就傻傻的跟去,知道吗?”
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脸颊。
“嗯,我也会写信给你……”
“你要写信可以,不过别把名字跟地址写在信封上。”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健笑着说我无知,用额头轻碰我的额头。
他总是会在我问什么或是要告诉我什么的时候出现这种动作。
“我会先写信给江端,然后你再去问他地址。谁知道监狱里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你也不想被人威胁说“跟现行犯是好朋友”吧?”
“……会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我说得对不对啊,警察先生?”我一回头看见坐在门边的警察一脸不耐烦地咋了一下舌。
“向井……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用在正当的地方?”
“等我出狱后自然会找份正当的工作。”
“真的?”
我情不自禁的叫出来。结果健在我手臂上又写了“才怪”两个字。……我就知道。
可能是看到我失望的表情吧?健眯起眼睛用力抓住我的手腕。
“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认真的生活态度,我会当作参考来认真地考虑我的将来。
“……嗯。”
我看这也是说给警察听的吧?不过,这次健没有在我手臂上写字,难道是说真的?
啊啊……时间正一分一秒的飞逝。
警察手上握着的电子表发出了时间已到的响钤声。
“我虽然对你撒了不少谎,但是我很爱你哦,”
“嗯……”
“爱哭的你在我眼里一样可爱,看你跟贵奖吵架更是有趣。”
“嗯……”
跟在加护病房的时候相反,那时都是我拼命在说话,现在我只想听健的声音,就算是谎言我也不在乎。
“不过,我不会妨碍你的,加油。”
“……嗯。”
“你应该可以成为经……什么人吧?”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有一天,我会带着大把钞票去把你买回家。”
“呃……我可不是牛郎。”
健的嘴唇突然贴在我的太阳穴上,我一闭上眼睛就感到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脸颊还有眼睑上。他再度拥住了我。
然后在我耳边低语:“……交给江端。”
他故意扭动身体装作在抱住我的模样,在警察看不到的死角把一张小纸片塞到我的手里。
这时警察从椅子上站起来。
“亲热得差不多了吧?”
“哪是亲热?是兄弟爱。”
警察曾问过我是不是在跟健交往,我摇摇头否认。这也是江端先生教我的。
健大概也会否认跟我之间的关系吧?
月子说圣也在死之前曾经叫我作了什么,我对警方说那是在被威胁之下,才不得不作。事实上,也是如此。
江端先生想的事真的都跟健一样。
“我……等着你的联络。”
健坐在床上微笑地目送我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健要如何接受警方的盘问,他要怎样越过这些难关,都不是我所能想像的。
我在门前回过头去,仿佛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那里。
那是我跟他住在一起时从未看过的表情,或许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只在江端先生面前出现过的神情吧!
那种令人一凛的冷静已经隐藏在他的笑容之下。
不……或许是我看他的感觉已经有了改变。
在我决定跟这个人重新建立起新关系的时候,就已经自然而然地从别的角度看他。解下心中枷锁的我,或许可以看到我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每跨出一步,健在我脸上所留下的温度都会重复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我突然想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触摸更确实的感觉了。
那关上的门就像一道把我和健隔开的分界线。
母亲去世时那种绝望感再度笼罩着我。
第三章贵奖从昨天开始接连二天到大阪出差。
他说会挪出时间去探望荻原先生,叫我把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写给他,所以我想他现在一定正在安慰高榇先生吧!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点寂寞。
看到表情阴暗的我,刑警也没说什么,只是拍拍肩膀叫我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我记得江端先生告诉过我,在探望过健后,不要直接到他的店里去,所以我就回贵奖的公寓。
关上门,我却提不起脱鞋的力气。
好累……
每天又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我的虚脱感却与日俱增。
这种感觉在一年前被四季绿大饭店开除时好像也有过。
“……好想工作。”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只会让自己更加疲累而已。
不过,我有一件事可以做。
得赶紧把健交给我的纸条再誊写一份不可。
我把内容写在CD中所附的歌词页上,然后放进袋子里。就算要交给江端先生,也要装作好像借他CD的样子比较好吧?或许我想太多了,但是上面写的应该是警方还在寻找的、藏有圣也秘密金库的地方。
我把纸条带在身上走出了公寓大门。
我想应该没有警察跟踪我。不过,江端先生说光凭我是跟健接触的最后一个人这一点,就足以引起警方注意了。
因为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罪犯可能会某些行动出现吧?
我坐进电梯,一再告诉自己就算在外面看到警察也要视而不见。
在面对讨厌的客人时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我不可能去了解每一个人,当无法沟通的时候就只好强迫自己不闻不问了。
高榇先生也说可以这么做。
总比不停累积压力要来得好吧?
当然,在客人面前不能表现出漠视他的表情就是了。
待在饭店工作这段时间,这方面的转换可以说是适应得最快的一环。我想饭店规模越大,职员也越容易成为切换心情的专家吧?
“贵奖不用说一定是专家中的专家。”
我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店点了一份迟来的午餐。
不管有没有人在监视我,我都不在意。
这种想法和行为虽然有点像在做帮凶,不过为了健什么都无所谓。
我打算明天或后天去找江端先生,今天就暂且回富士美饭店去住。
昨天,从继父的医院出来后就直接回贵奖的公寓,所以我已经有四天没有回饭店去了。
就算是回去打开窗子透透气,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那时跟圣也一起在房间里的部下,还有二个没有抓到,不过我已经把头发染黑,所以可以继续留在高榇先生的饭店里做事。
健的事件刚好发生在富士美饭店暑休的时候。
高榇先生从国外回来再回到工作岗位是七月一日的事,贵奖打定主意,要是警方问起来,就说我是在那里当暑期工读生。
不过,警方倒是没问我这么多,也没有派人监视饭店。
连贵奖任职的饭店也没有出现警方的踪影。
在樱木町的下一站关内下车的我,到车站前的唱片行买了一张CD。
我选了一张满想买的CD后,就立刻结帐出来,然后到常去的商店买了三明治当晚餐,还外加一大瓶矿泉水。
我把塞满信箱的邮件抽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不过,一开门迎面就吹来一阵空调的冷风,我的心脏不禁狂跳了一下。
“……是高榇先生的鞋?”
我胡乱脱了鞋,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就冲进客厅。
但是,高榇先生不在那里,也不在他自己的房间。
“难道是上面的客房?”
我有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往一一楼上去。
是不是……是不是荻原先生已经不行了?
这几天高榇先生都没跟我联络,所以荻原先生的伤势应该不至于突然恶化才对。
不过高榇先生既然已经回来了……
他该不会想自杀吧……,我一打开房门立刻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
“……嗨!”
高榇先生就坐在荻原先生最喜欢的大正怀古客房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