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车门微敞着,陆谨律这个视角的死角就是车子的对面,因为车子是停在路边的,城隍路没有围栏。
从这条路到脚下的林子有将近两米高的台阶,陆虞从这里跳下去他们也看不见。
陆虞是在他训话司机的时候溜走了。
这是一片密林,林子里有小路,但纵横交错的泥路只会让人迷失在其中。
陆虞没有方向感,毫无疑问,他会在这片林子里彻底失去方向,因为找不到出路,他会害怕,会孤独,会哭泣。
陆谨律心脏似被狠狠揍了一拳,有了一瞬间的骤停感,差点让他因为缺氧摔在原地,好在他手快地扶住了车门,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力道大得快要给门框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了。
缓了缓,陆谨律咬牙切齿地说:“找,都去找!”
陆虞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是谁教唆他离开的?!
他把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副驾的欣姨。
身后的保镖们在得到命令后也钻进了林子里,黑衣人开始散开,追逐着那个带着恐惧逃跑的人。
陆谨律觉得自己的方式或许过于温和,才会让陆虞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逃走。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明知自己会迷失在这片密林的前提下,陆虞还是选择把自己藏进去,只是为了逃离他,或许陆虞一直就在出不去的密林里。
他要去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了。
——
陆虞,快逃吧,快逃。他心里有一道声音喊他快逃,无人教唆。
什么也看不见,他没走过脚下这样的路,泥泞,曲折,蜿蜒,曲折,没有尽头。
耳边只有风的呼啸,树枝划伤了他的手臂,藤蔓绊倒了他,利石划破了他的膝盖。
“简哥……”陆虞呜咽了一声,却还是爬起来继续跑,继续被藤蔓缠住了脚,恶魔的手爪要将他拖回不尽的深渊了。
不要,不要,放过我吧。
陆虞又爬了起来,手上蹭出了几道鲜红的痕迹,泥渍和血肉混合,他看不清前路。
却还在一直跑,受伤的腿不会让他停下步伐,树枝挑破他的衣裳,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体力快跟不上了,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胸腔很疼很疼,肺腔干涩,呼吸越来越艰难。
直到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亮,原来他已经逃到了密林的边界,寻到了唯一的出路。
与此同时,心里困缚了他多年的密林主动为他开辟了一条开满鲜花的路,道路的尽头,光明耀眼,他奔跑了出去。
从此藤蔓枯萎,树枝断裂,泥泞干涸,再也没有困住他的魔林了。
他跑出去后显得局促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手机也没电关机了,他又何去何从呢?
陆虞在田野的小路上踉跄走着,直到撞见了一位赶集回来的妇人。
妇人提着菜篮子,似乎很惊讶这里出现了这样慌张的陌生人。
泥渍污了少年的脸,却遮不住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自来就很干净漂亮,见过的人不会忘记。
妇人看着他,缓了几秒,带着疑惑问:“是桑桑吗?”
陆虞已经很累了,他跑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这片无边的密林跑了多久,被藤蔓绊倒了多少次。
遇到人的时候他脑子都是迟钝的,只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来表明自己的畏惧与戒心。
“你……认识我?”陆虞看不清眼前的人,他甚至分不清和他说话的人是男声还是女声,当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
确定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以后,妇人露出释然的笑,可看到陆虞狼狈的模样,她眼里流露出关心的神情,于是她上前说:
“是我啊,桑桑少爷,我是罗阿姨。”罗英兰当年生病化疗,整个人的面相都变了,瘦了很多,不怪陆虞认不出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和这个孩子再次见面。
可陆虞的状态似乎并不好。
是认识的人。
陆虞紧绷的神经顷刻间一一断裂,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某种支撑,直直地倒向了前方,罗英兰眼疾手快地上前去扶住了陆虞。
“桑桑少爷,你这是怎么了?”罗英兰脸色变得惨白,本来陆虞的状态就很不对劲,现在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快察觉不出来了。
她手慢脚乱地摸出手机给她的丈夫打去了电话。
……
宋简礼赶到的时候,现场没多少人了,陆谨律的人都去找陆虞了,司机也去了,欣姨留了下来。
在看见宋简礼的时候,她瞬间就泪流满面跑到了宋简礼跟前,“少爷,陆少爷他失踪了。”
在来的路上司机已经把这里的情况给宋简礼说了,宋简礼给陆虞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显示关机状态。
发的微信消息最终也石沉大海。
宋简礼对她点了一下头,安抚:“我知道,我来处理。”
他从欣姨面前走过去,径直走到了陆谨律跟前。
陆谨律倚在车前,神情落寞,眸色复杂,紧蹙的眉头表明此刻他乱成一团的心境。
两人再次见面,仍旧是对立面,但宋简礼并没有之前那样好说话了,他收起了一贯温和的脸色,阴霾在脸上挥之不去。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先给了陆谨律一拳,他作为成年男性,这一拳只重不轻。
陆谨律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唇角也破了皮,鲜血流了出来,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一下,看着手背上的血迹。
陆谨律抬起了眼皮看向宋简礼,这一拳他愿意受,因为桑桑的确是因为他才失踪的。
“桑桑如果有一点意外,我不会放过你。”宋简礼放狠话说。
陆谨律嗤笑了一声,神情分明那么落寞,却仍旧嘴硬:“宋简礼,你把自己当成他什么人了?”
“那你呢?还以为自己是他的哥哥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今天就不会跑了。”宋简礼忍住了再给陆谨律一拳的冲动。
这才是让陆谨律真正痛心的原因,在明知自己会迷路的前提下,为了不和自己回家,他还是逃走了。
陆谨律:“是你对他说了什么吧?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胆量,也不会这么狠心……”
“你到现在都觉得你是没错的那一个吗?”宋简礼气笑了,“陆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自信从来就不是你的优点。”
“其实用刚愎自用来形容你更贴切,你有时间来逼迫桑桑回去,不如改改你的性子,想想桑桑为什么不肯原谅你。”宋简礼的这句话不应该说是警告,更应该说是提醒。
但以陆谨律的性子来说,他听不进去,他不会反省自己错了,但今天这一遭让他明白了,陆虞从始至终就没有要和他回家的想法。
陆虞真的不要那个家了。
宋简礼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带着人去林子里找人了,不久警车也到了这里,陆谨律站在人群里,耳边说话的人有很多,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桑桑,我……只是想带你回家而已。
在确定自己已经失去了某种美好以后,往事只会更加频繁地在脑海浮现,走马观花般地提醒他,他已经失去了。
“大哥,早上好。”
“大哥,要好好休息呀,你已经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大哥你最好啦!”
“大哥你不要生气,你还有我呀!”
………
现在这些回忆在他的脑海里重现,是在提醒他,他将要永久失去这一切了吗?
——
矮平房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不大的卧室里却意外的温暖,窗外刮了很大的风,不久,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风雨肆意拍打着玻璃窗。
楼下厨房里飘出浓浓的饭香,洗净的玉米被切成段放进了锅里。
罗英兰控制了一下火候,回头看向了才从楼上走下来的丈夫,“桑桑少爷怎么样了?”
“还睡着呢,看起来是累的。”她的丈夫方琪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只看眉眼就知道他很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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