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现在出去会很尴尬,默默躲进门后,那两人的声音毫无顾忌,被他听了全程。
“……那盛愿和先生无亲无故的,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
“先生仁义,总不可能把这些话直接摆到明面上说吧。”
“你说这个盛愿,他也真是够没眼力见的,怎么就看不出先生的意图呢,先生留在国外这么久,就是在等他主动离开啊!”
“是啊是啊,我要是他,早就没脸呆在别人家里了。”
盛愿嗓子眼里像吞了两把粗盐,又干又涩,全身血液仿佛都涌上脑袋,说不出的难堪裹挟着他。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突然顿住,表情像被吞噬,一霎静止。
“快别提他了,哦对了,你听说先生和那个什么小姐要结婚的事情吗?叫什么……英文名,反正名字跟泰坦尼克号挺像。”
“结婚?不可能吧……先生不是不婚吗?从来没看见他带人回来过……要是非说有,那就一个盛愿,还是个男的。”
“我听说了,这次是牧家老太爷亲自指婚,先生孝顺,能不听自己亲祖父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谣言,反正我不信。”
“小道消息,信不信由你。反正啊,先生肯定是要结婚的。”
“你以为先生真愿意把那个半路捡来的聋子留下来?嘁,他会耽误先生一辈子的……”
第51章
盛愿从不怀疑牧霄夺对他的好, 也没有哪怕一刻曾质疑牧霄夺说过的话、承诺的事。
他虽然年轻稚嫩,却也是个有自己判断能力的成年人,自然不会轻易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和道听途说。
可有一件事, 他似乎不得不相信。
壹号公馆的生活太过安逸, 一时竟让他忘记,自己原本不属于这里。
这一年的春夏就像一场梦,他在最深沉最旖旎的梦境深处遇见了牧霄夺。
那个成熟深沉的男人,让他第一次懵懂触碰到自己的心意, 而这注定的无疾而终,也让他尝到了暗恋的苦涩。
他所谓的一腔爱恋和真心, 终究是得不到回应的稚气和枉然。
该说是“人生自是有情痴”,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总之,梦醒了,他是时候该离开了。
-
立秋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 是牧霄夺的生日。
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 家族都会为他筹备一场盛大的晚宴,而所谓的庆贺宴会,本质上仍然是满足成年人某种社交属性的手段和场合。
牧霄夺对此一向疲于应付, 阻拦也无用。
盛愿没有收到晚宴的邀请, 独自一人留在壹号公馆。
牧霄夺刚下飞机不久, 便匆忙赶赴晚宴, 从英国带回来的礼物比他本人更早见到盛愿,这让他颇为无奈。
白日寂灭,空洞的黑色天际亮起盏盏星光, 半山腰的庄园酒店的灯火和晚星交相辉映, 让人无从分辨。
劳斯莱斯幻影徐徐停靠在庄园前,除了面容严肃的司机, 没有任何人走下车。
车内昏暗,没有四季,只隐隐可见那条流光溢彩的鱼尾长裙裹着她窈窕的身子,几千颗手工缝制上去的碎钻在黑暗中斑斓结合与撕裂,如一空繁星在万花筒中摇晃。
牧霄夺坐在后座,身着周正熨帖的黑色西装,面容锋利而俊逸,漆得像墨的眸仿佛吞噬了一切情绪,以至于他的声音也挂上了素有的寡冷。
即便对祖父承诺过,他也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底线,去随便利用别人的感情。
他如实向Rosie说明:“如果留在这里让你感觉到不适,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会亲自去和祖父解释,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来陪我逢场作戏。”
Rosie抬手绾了绾碎发,温声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您演给老太爷看的戏……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很勉强,如果不是您当年力排众议,给我父亲的公司投了一大笔资金,我连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晚星流转下,Rosie小姐一双清凉如水的眸顾盼生辉,淡然轻笑,“相反,是先生您不要觉得有负担,这出戏,我愿意陪您演。”
华丽的垂苏顶灯下,牧霄夺和Rosie一同出现在宴会厅。
这两人容貌出众,放在一起极为养眼,瞬间成为了在场众人的焦点。
牧霄夺兴致不高,甚至可以算得上差,周遭低气压弥漫。
与他交谈的人不断,更有几名商业合作者邀他共饮,而他杯中深深的酒面却始终未下去分毫。
“先生,要不要把尾戒摘掉?”Rosie轻声询问,“做戏要做全套嘛,这样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今日晚宴,鱼龙混杂,负责替老太爷监视的眼睛更是无孔不入。
牧霄夺深知祖父生性多疑,漠然垂下眸,将尾指的素圈戒指轻轻摘下。
Rosie说:“我帮您收起来吧,我的包里恰好有放首饰的小盒子。”
牧霄夺刚想说不用,倒扣在桌沿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他随手将戒指搁下,翻过屏幕低眸扫一眼,立刻起身,和Rosie颔首致意后迈步离开。
Rosie偏头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男人素来寡淡的眼眸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该说是欣然、愉悦、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看不分明。
牧霄夺独自走到偏僻无人的露台,身形融入寂落的黑暗,在盛愿挂断前接起电话。
他将手机贴近耳侧,听见听筒对面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喂?”
听到盛愿的声音,牧霄夺不由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手臂撑着护栏,说道:“等你这通电话等了一晚上,终于舍得打给我了。”
“舅舅在等我给您打电话吗?”
盛愿独自窝在花园的白色秋千椅里,漫无目的地望着低矮萧条的玫瑰园,听见男人低沉应了一声,又问他为什么。
“还不是怕某个小哭包觉得委屈,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牧霄夺打趣他。
盛愿弱弱反驳,“我才没有呢。”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舅舅打电话?”
盛愿手里捻着片叶子,指尖染了几道草绿的汁液,温温吞吞的说:“嗯……我就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没有催您的意思,您不回答我也没关系……”
话落,牧霄夺眉心稍有收紧。
他并不是一个在意他人心情的人,这和他天生冷漠的性格有关。然而盛愿却是例外,他的心情变动时刻牵连着牧霄夺的情绪。
牧霄夺敏锐察觉到盛愿低落的情绪,望着天际惨淡的黑蓝,声线轻柔的问:“舅舅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家小朋友了?”
盛愿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好懂的人,牧霄夺的只言片语,就能一针见血的刺穿他的孤单心事。
他不自然的垂下头,轻声喃喃:“……没有人欺负我。”
盛愿的声音明显很不对劲,牧霄夺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温声关切,“舅舅最近太忙,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你。要是有人敢对我们阿愿不好,一定要及时和舅舅说,靠山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知道吗?”
盛愿闷闷的“嗯”一声,“我真的没有被别人欺负,我很厉害的,没人敢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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