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晏说:“乔老师请客啊?”
孟青说:“我们四个请老师吃饭。”
那晚上手里还剩几个冰棍,乔柯和江亭晏让王小花和孟青拿走了的,看来是吃到这俩肚子里了。
一份鸡公煲二十八块钱,今天的分量看着比孟青之前来的时候还要多些,这里米饭管够,也够软够香。
鸡肉块六个人平均每个能吃三块,土豆片放了很多,还有洋葱和香菜,花生米,藕片之类的素菜。
江亭晏是想付钱再叫一份的,乔柯点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才想明白,这会让几个小孩难过的。
吃完饭付钱,那四个孩子一人掏出一卷钱来,多是一块钱,也有五角的,最大的是五块。
王小花把它们收好凑在一起,理干净,捋整齐,才高兴地交给老板娘。
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江亭晏想。
老板娘给他们六个人端来了六杯水,是加了冰糖的,切了柠檬片泡过的水,还是冰的。
孩子们就端着杯子喝,喝得很慢,像在品那点寡淡的柠檬味道和甜。
“你们要是…”江亭晏忍不住开口。
“这里还有些。”老板娘把那一整壶的柠檬水放到他们的桌子上。
“谢谢阿姨!”王小花说。
“闺女儿就是乖些。”老板娘笑了笑,又有新客人走进来,便忙去了。
江亭晏皱了下眉,最后没再试图开口。
柠檬水确实一股冰糖的甜味,但他的心里却有点难过。
他眨了眨眼,把身子背过去看着大街。
“一会儿要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不去了。”江亭晏低声说。
“有超市。”
“超市我也……”江亭晏话一顿,盯着乔柯,“嗯,我们有货箱啊。”
三轮车,伟大的发明啊。
下午回去,满载而归,可惜的是没有雪糕冰棍这样的夏季良品。
孟青他们回学校以后就在操场上玩跳绳,乔柯和江亭晏也加入了。
被绊一次就丢一条命,三条命用完就得换人了。
江亭晏想,这玩意儿哪有那么好玩。
一下玩到七点多。
视线都开始灰暗了,操场是没有灯的,再过一会儿就会变得黑漆漆了。
乔柯歇了一会儿在旁边当裁判。
王小花也在他旁边数。
“江老师死了!”她大叫,因为下一个该轮到她了。
江亭晏手臂搭着裁判的肩膀,两个人走到一边背过身去,试图进行贿赂行为。
“太黑了没看清。”
“你这么大了还耍赖。”
江亭晏亲了乔柯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亲了一下。
“这是原则问题。”
江亭晏勾着乔柯的脖子,动作轻柔吻上他的嘴唇,一边用手指蹭着他的耳朵。
“…好吧。”
“不是说原则问题吗?”江亭晏哼笑着反问乔柯。
“亲一两下时我保持公正,这是原则问题,像刚才那样亲,这件事就超出原则的范围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就完结。
不过每章内容还是挺多的
第63章 白银时代(三)
夏夜里的风是正狺狺的恶狗,扑喇喇撕咬着夜游者的脸。
野田边水里的青蛙咕咕乱叫,声音有的亮,有的闷,因为有的懒洋洋趴在田坎边,而有的谨慎潜伏在水中。
乔柯和江亭晏两个人拿着手电筒逛了不多时,就收到了一大堆红包。
一开始两个人还推拒:“不要,不要,哪个说兴这样的。”
蚊子说:“拿着拿着,好容易在蚊帐外面见到你们。”
半个小时之前,小东西们回学生宿舍,中东西们回教室宿舍。
江亭晏在一楼洗漱完,拿毛巾擦着脸走到二楼了,察觉乔柯没跟上了,一扭头下望,就见乔柯往校门外走,幸而他穿的是白衬衫,在昏光里还能看得清。
“你去哪里啊?”
“我想出去走走。”
乔柯定住身等着江亭晏继续问,见他只站在那里,等了五分钟,依然不说话,便自己走了。
这个小村子和乔柯的家乡有点像,夏天水池子里有种白色的小花,没有气味,长得像蝴蝶的眼睛,在夜里晃眼一看有些渗人,他以前在家乡的田路上还见过一种红色的,花瓣很细的花。
那张在他钱包里写满名字的签名纸,纸上写着的李凤莲并不是他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
他对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谈不上什么悲伤。
只听别人说过母亲生下他以后因为父亲出轨上吊自杀了,父亲因这一事也没有脸回村里,跟那女人去了外地,听说后面也没能结婚在一起。
母亲是外省的,十八不到被村里人从外头领回来给父亲配亲,他父母没领结婚证,本来年龄也不够,只办过一桌酒席,两个半大不小的夫妻和受了爷爷半辈子气的奶奶一起住在河沟对面的老泥巴房子里。
在这一家子不出彩的人里,乔柯的爷爷应该算是最有头有面的一个,在村镇上当过镇长,支书,不过死得早,在乔柯父母结婚之前就死了,是抽旱烟死的,死的时候整个村的人前五里后五里,没有一个人不来吊唁的。
父母一死一走后,奶奶拉扯了乔柯半年,也因病去世了。
李凤莲就是这个时候养的乔柯。
她是个年轻的寡妇,长得并不算漂亮,不能应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比普通庄稼汉更坚韧,胳膊和腿都有力,独自守着一个有砖有瓦的房子。
乔柯稍微长大一点,听别人说的那些话他也一向不难过。
他时常跨过河沟,去那个没有一个人的泥巴房子里玩。
房子有个后院,木门后有一个水沟,他在那里摸过螃蟹,带回家让李凤莲炸给他吃,院子里有两三棵梨树,结果,但是酸,他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摘了。
院子的茅厕旁边是用石头砌成的花台,里面有种辣椒,还有什么凤仙花,有个养女儿的家里还向乔柯要过,拿来染指甲。
那些花他通通不喜欢,它们自己也不争气,没人照料便恹恹地死了,他喜欢那种满山满山开放的白色像眼睛,像孔雀翎羽的花,拿着锄头挖了四五株种在院子里,泥巴房子过几年就塌了,也没有人管,花更没人管,乔柯只在高考之后去看过,旧房子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白色的花。
上一辈的故事都老得像旧报纸了,孩童时读不懂字,听别人念过也就过了,有个印象。
但长大了反倒上了识字明理的当。
乔柯走到一处,那一处水池里的蛙叫就停了,水在脚下温柔地流动,这一种音乐只能在这里听到。
他穿着白衣服,像野鬼,被狂风吹得飘来飘去。
突然有人叫他。
“喂!”远远地透过风。
他站定,跟被贴上一道定身符似的。
手电筒的光穿刺过寂静,浓厚的暗,乱晃四散地打过来。
光先从一个小山丘的背面冲向天,而后才闪出,江亭晏踩着石子坡,几乎是一路跑着来找他。
来的人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半路未至,被寻找的人先不由自主向他奔跑。
“找了你好久,你可真能跑,电话也不接。”
江亭晏冲过来,抱紧乔柯抱怨时还在喘气。
“你知不知道今晚上会下雨。”他举起左手拿着的伞,语气有点得意。
“不知道,”乔柯说,“还好有你。”
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两个老师在田坎边交流了一下教学经验。
江亭晏:“早自习根本起不来,天气一冷下雨的时候最阴暗,什么请假的方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乔柯:“没事,下次你迟到就说:‘专门晚来几分钟,就知道你们管不住自己,整个楼道就你们班最吵’。”
江亭晏:“我不想改作业啊,好多,还得一个一个字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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