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又拒绝我(70)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疑心重重, 但眼下的情况也根本无法让他静下心来继续参与会场里的活动。
　　他走到嘉宾席的位置和另几个开发组的成员说了声自己有事得先走，又给覃飞扬发了个消息，在这场本应是和玩家一同举办的庆功会刚刚开幕的时候就离开了会场。
　　刚过了立夏的时节, 华盛顿迎来了一场强降雨，走出会场的时候里外的温差有点大，江彬穿着单薄的短袖T恤，被门外的那股寒意迎头砸过来的时候, 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迎着风执着地点着烟，划了几十次打火机也没见火星燃起来时，终于在脸上露出了焦躁的神色。
　　他一手握着手机，再一次拨出吴小天的号码。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如果再打不通吴小天的电话，他就马上订机票回去。
　　他来美国已经三天时间，吴小天和他在微信上闲聊的时候从来也不追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却能感觉到吴小天应当是非常想念他的。
　　就如同他同样地想念吴小天。
　　所以不存在吴小天会主动跟他失联的情况。
　　电话里再一次响起了机械的回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江彬挂断电话，马上打开订票软件，选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订下了机票。
　　完成这一件事，他才舒了口气，转身往路边走去。
　　他在路边等着打车软件里的司机朝自己慢慢移动过来的时候，不停地按亮手机屏幕，低头去看他手机屏保的那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吴小天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头顶五彩斑斓的焰火。原本这张照片还有他自己，但是他给放大了，让吴小天独占了一个屏幕。
　　他伸手在照片中吴小天的脸上轻轻碰了几下。
　　出什么事了。
　　不要忘了联系我啊。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时江彬就回过了头去，这个动作过于条件反射，导致他都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那丝忧虑。
　　“家里出事了么？”覃飞扬朝他走过来，一边问着。
　　覃飞扬问的是家里出事了，而不是公司出事了。是因为江彬这个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段时间第一次见江彬有过的不寻常的表情和动作，都是源于同一个人。江彬的那个小朋友。
　　“被你发现了。”江彬低头抽了口烟，笑了笑。
　　“怎么了？”覃飞扬又问。
　　“失联了，”江彬扯了扯嘴角，“就像你和许拓当初那样。”
　　“有那么严重么？”覃飞扬皱了皱眉。
　　“没有，我只是才刚五个小时联系不上他而已。”江彬说，“但我已经受不了了。”
　　覃飞扬沉默地看着他。
　　江彬的眼睛飞快地一黯，又迅速转开了头去。
　　“我走了，回国再联系你。”江彬转头的时候看到他叫来的那辆车正在朝他们靠近，低声说了句。
　　“如果你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记得让人帮忙，不要一个人扛着。”覃飞扬在他上车前说了句。
　　江彬点了点头，摇下车窗，整个人都陷入到一团黑暗里。
　　吴小天面对着急诊手术室的门站着，身边的长椅上坐着徐曦。他们几乎保持了四个小时的一动不动。
　　除了刚开始他送王冕来医院，拿着医院的电话打给徐曦，徐曦不到十分钟就赶了来，对着手术室发了会儿呆，忽然歇斯底里地伸手推了他几下，并且尖声问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不是送个东西给你而已吗？怎么你没事，他反而被人砍伤了？！”
　　事实上吴小天看着并不像是没事。他额头上的伤还在往外渗着血，脸上被擦破了好几道口子，身上沾着不知是王冕的还是他自己的血，衣服也破了。
　　“你知道他马上要跟我结婚了吗？你知道他答应了我什么吗……”徐曦泪流满面地继续痛诉着。
　　吴小天沉默地被徐曦边哭边骂了一阵，直到徐曦没力气了跌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他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之后他们俩就像是失去了感知，对着手术室的门一动也不动。
　　直到一名医生推开门拿了一张单子让家属签字时，徐曦才猛地站起身朝医生走了过去。
　　“我是他的妻子，他现在怎么……”徐曦眼睛看到那张单子上的病危通知四个大字，声音骤然而止。
　　吴小天挪了挪步子，往医生的方向靠近了两步，听着医生低声对徐曦说话。
　　他只隐约听到几个词语。脾脏破裂，大出血，手术过程中需要大量输血，休克。接着他又听到医生的一句结束语，手术完成后要转移至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
　　手术完成？
　　吴小天抬了抬脸。
　　是说手术是成功的么？
　　他又紧接着听到医生说今晚是危险期，能否顺利醒来要看病人的术后表现。
　　危险期……
　　吴小天正想开口再问医生一句什么，医生已经拿着签好字的病危通知书匆匆回了手术室。徐曦蹲在地上崩溃地痛哭了起来。
　　王冕被推出手术室时是凌晨一点。他被送到重症监护室，途中不允许家属进入探望，徐曦和吴小天只能眼巴巴地一路跟在王冕的病床后方，从呼吸机和各种管子的间隙里窥探着王冕的神色。
　　脸被遮了一大半的王冕看不出来究竟伤到了何种地步，但他的胸口可以看到微微的起伏，证明他在平稳地呼吸。
　　平稳呼吸。这就是一个能令人振奋的消息。
　　重症监护室那扇浅绿色的门厚重而牢固，关闭之后就完全无法听到里面的声音。只在那扇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窗口，若是踮着脚往里看，可以看到监护室的天花板上的灯和风扇。
　　那一缕明亮的灯光会让人以为自己和见面的人身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从而莫名生出一种安心感。
　　吴小天正是因为这样而放松了些许，他一会儿走到门边上踮着脚往里看几眼，一会儿退回到墙壁旁边蹲下。
　　墙壁旁那张长椅上坐着徐曦，徐曦坐在那里，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两个人彼此都不说话，却相伴着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没等到王冕醒转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一张账单。
　　重症监护室的费用昂贵，医院的护士拿了账单过来让他们先去交一笔押金。
　　徐曦接过那张账单，正要打开钱包看看身上的钱有没有带够，吴小天已经伸手将那张账单拿了过去。
　　“徐曦姐你……在这儿继续等吧，我去交钱。”吴小天低声说完，匆匆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账单上的金额是五位数。吴小天走到医院的ATM机前，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他只有两张银行卡，所以一般不带钱包，直接放在口袋里。昨天的那场打斗倒也并没有让他的两张卡遗失。
　　他抽出其中一张卡塞入卡槽里，看了看上面显示出的余额。
　　四月在Clown公司的兼职工资他还没有与财务进行结算，所以他这张银行卡上的余额看起来少得有些可怜。
　　吴小天半分犹豫也没有，直接换成了另一张卡。接着取出了需要的钱数。
　　他去医院交费处补齐了押金，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依着昨晚一直的那个姿势蹲了下来。
　　徐曦仍旧坐在长椅上沉默地看着他。
　　直到中午，重症监护室的门只是打开了一条缝，他们俩便马上迎了上去。
　　一位护士从中走了出来，说了一句，“3号床病人，王冕的家属。”
　　“我们是。”徐曦答应了一声。
　　“他现在还没有醒。”护士看了她一眼，见徐曦的角色马上灰败了下去，又补充了一句，“麻醉药的时间还没过去，他的观察时间还需要再延长，但是目前来看他的各项指标还算正常，暂无生命危险。”
　　徐曦点了点头，捂着嘴难掩欣喜。护士又说：“今天他还不能转移到普通病房，你们两位家属可以先回家整理了他住院的东西，明天再过来。”
　　徐曦又再点了点头，连声说，“谢谢，您辛苦了，我马上回去，请问有哪些是住院病人必须要用到的东西，我记一下，回去拿。”
　　护士又看了她一眼，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堆东西，徐曦赶忙用手机记了下来。
　　吴小天也在一旁默默用脑子记着。
　　徐曦将手机备忘录关闭，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将手机放回包里，打算趁着天色还早先回去一趟。当她走到电梯旁等着电梯上来时，吴小天也跟在了她身侧。
　　吴小天一声不吭，只是跟着她下了楼，又跟着她走出了急诊大楼，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你……”徐曦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吴小天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你先回家，换身衣服，还有……处理一下伤口，”徐曦眼睛望着另一边，低声说，“不用跟我过去了，我一个人能行。”
　　吴小天愣了愣，又摇了摇头，想着还是陪着徐曦一同回去比较好，刚才护士列出的东西并不算少，他也能帮着拿一些。
　　“张候和李思明也能帮我，”徐曦顿了顿，又说，“你哥要是醒了过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估计又要心疼你了。”

   
第86章
　　吴小天怔怔地看着徐曦。徐曦已经转开脸, 朝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
　　“你一个人回家，要当心点。”徐曦说完就坐上了出租车。
　　吴小天走到医院对面的公交车站。他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衣服上的血痕实在太明显, 惹得路人都频频回头看向他。
　　上了车之后, 他身上混杂着血腥味和医院里消毒液的味道，和公交车里特有的气味搅合在了一起。但他就像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儿似的, 在公交车的后门栏杆旁沉默地低着头站着。每个从后门下车的人都刻意绕开了他，他也像是完全觉察不到。
　　和昨天他在公交车上的状态很像, 旁若无人。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手里没有手机, 心里也没有那种看着手机都能笑出声来的愉悦心情。同样是旁若无人, 昨天跟在他身后的是危险，今天他身后却全是猜疑和畏惧的眼神。
　　吴小天因为额前的头发垂到了伤口上引发了一阵疼痛，于是微微仰了仰头, 眼神沉得如同一汪死水一般望着窗外。
　　王冕没有醒，他心里的那根弦就还是绷着的。
　　如果王冕醒了……
　　吴小天最期盼的就是看到王冕醒过来，却同时又有些害怕。
　　就像刚才徐曦所说的，王冕醒过来如果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一定又会心疼，一定会招着手让他过去，轻抚他的头低声安慰他。
　　害王冕受伤的人明明就是他。
　　他真的很害怕, 同样的情景一次又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