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10)

　　“就那个北京佬，张崇岳！昊天，你不是跟他熟吗！你帮我求求情，让他把小凤放了吧！”车学文扯住郭昊天，鼻涕都揩在他衣服上。
　　郭昊天犹豫道，“我跟他不熟……”
　　车学文哇的一声又哭了，“昊天啊，大家可都是同窗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帮帮我！我只能求你了！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郭昊天从没见过斯斯文文的车学文如此狼狈，哭得像个怨妇，差点把郭昊天给淹了。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旦？”郭昊天还以为车学文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车学文一拍桌子，喊道，“我可以为了他去死！你没喜欢的人你不懂！我没了他我不能活！”
　　郭昊天嘟囔一句，“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了。”
　　车学文举起酒杯，发起了酒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第一眼见到小凤的虞姬，我就想，我应是他的霸王！你不懂啊！你们尽管笑我好了！喜欢男人又怎么样！”说罢他一饮而尽，笑的又悲又哭，“你们都不懂！哈哈哈哈哈哈只要小凤懂，只有他懂！现在他也没了，没了……”
　　车学文喊累了，哭晕了，趴在桌上，像是睡过去了似的。郭昊天拍了拍他的背，心情复杂。如果立场转换，他是车学文，莫小凤是傅云琛……傅云琛被送给张崇岳……
　　郭昊天一咬牙，差点把桌子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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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心事

　　13、
　　七月五日是郭昊天二十二岁生日。
　　他们那阵子都流行开花园派对，唱歌喝酒烧烤，学足了美国人的时髦，郭昊天自然不例外。
　　郭昊天请了全班同学去酒楼庆贺，连车学文也来了，他精神好了些。据说是隔三差五都会去张公馆趴栏杆私会莫小凤。听说张崇岳没碰过莫小凤，他也就放心了。
　　吃过午饭，郭昊天又匆匆赶回家，他得看看傅云琛会送他什么礼物。傅云琛一直不肯告诉他自己要送什么。其实在郭昊天心里，只要是傅云琛送的，哪怕是一块手帕一支笔，他都宝贝。
　　郭昊天刚到门口，郭晓婉就冲出来了。她两眼放光，狗腿地跟在郭昊天身后，“哥，那车太帅了！你能不能载我兜兜风？就一次！”
　　郭昊天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一群下人围在一起。他让他们让开，下人们赶紧散开，于是出现了一辆崭新的德国产摩托车。
　　“昊天，喜欢吗？”傅云琛从人群后走出来，“前几天刚到的，我还以为会赶不上。”
　　郭昊天对那黑色的华丽车身爱不释手，激动道，“它漂亮得好像一匹黑马！”
　　“这辆车叫雷霆。”傅云琛指着车身上的德文型号名，“我半年前托一个生意人买到的。知道你喜欢摩托车，军营的里都太旧了，你估计看不上。”
　　郭昊天舍不得别人碰一下，自己也是看了半天才伸手摸上去。
　　“云琛哥，这很贵吧？”郭晓婉欣羡道，“看起来比父亲的汽车还要贵。”
　　傅云琛随意道，“没事，反正我平时没什么开销。”
　　郭昊天猛地抬头，一把冲过去抱住傅云琛，把他直接抱了起来，“哇！这真是我梦寐以求的礼物！”
　　傅云琛猝不及防地被抱起来，明显窘了一下，他赶紧推开郭昊天。没想到郭昊天力气这么大，已经是个大人了。
　　郭晓婉偷笑道，“瞧你那傻样。”
　　郭昊天白她一眼，“你不懂，这是男人的最爱！你呢？你的礼物呢？”
　　郭晓婉嘿嘿一笑，提起手上的方形大盒子，神秘道，“我的礼物得你们帮忙才行。”
　　郭晓婉拗不过他们，只得打开大盒子，拿出一个大家伙。
　　“这是……”
　　“是照相机！”郭晓婉把相机牢牢抱在手里，不给郭昊天碰。
　　“什么嘛，不是送我的吗？”
　　郭晓婉抱紧相机道，“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用奖学金跟妈换来的。才不会给你呢！我是要给你们拍照。”
　　郭昊天不满道，“小气！”
　　郭晓婉赶紧摆好照相机，“这玩意可贵呢，等我拍会了，我就能给全家都照相了！先给你们试试，哥，你站过来看着我！”
　　“要拍就拍我跟雷霆！”郭昊天忙站到摩托车旁边，“云琛，你也来。”
　　傅云琛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照相机，但对于拍照还是有些不自在，勉强和郭昊天拍了几张合影便不再拍了。
　　“怎么拍来拍去都是你。你帮我拍。”郭晓婉把照相机交给郭昊天，教他怎么用，让他给自己留影。郭昊天折腾了一会，很快就上手了。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又把傅云琛拽过来，两人都挽着他胳膊，在雷霆面前合影。
　　“我要把这张合影洗出来。”郭晓婉信誓旦旦，“我去叫父亲和夫人们出来一起拍全家福。”
　　二小姐一句话，下人们赶紧张罗，郭长林拗不过他的宝贝女儿，懒洋洋的走出了屋子，五位夫人又盛装一番，几人在屋子前按照辈分依次坐好。
　　“云琛你过来啊！”郭昊天发现傅云琛不在，便喊他。
　　傅云琛看了一眼郭长林的脸色，郭长林点了点头道，“云琛，你过来吧。”
　　傅云琛这才走上前去，站在了郭昊天的身边。
　　咔擦——随着闪光灯闪过，郭家留下了一张1922年的全家福。
　　郭昊天明显对雷霆着了迷，晚上也不安生，过一会就要出来看看。郭晓婉笑他，“你干脆抱着睡吧。”
　　兄妹俩又拌了几句嘴，好不热闹。
　　“你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郭昊天摆了摆手，四处张望道，“云琛呢？”
　　傅云琛被郭长林叫去询问最近码头的近况，末了，郭长林又说，“昊天是时候担起一部分重担了。”
　　傅云琛道，“少爷好学，必成大器。”
　　郭长林叹了口气道，“你别夸他了。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你瞧瞧，都22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成天就知道玩。是我们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到现在不知天高地厚。”
　　“少爷心地善良，天真乐观。”傅云琛拿捏着措辞道，“他有一颗仁心。”
　　“这是人吃人的世道，有善心有什么用。”郭长林悠悠道，“云琛，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儿子。虽然我对你更为严苛，但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你从小，吃穿用，哪一样不是少爷的待遇？在昊天眼里，你就是他的兄长。我希望，你以后多帮帮他。等过段时间，码头的事我会交给副官去负责，你就专心辅佐昊天接管军营。”
　　傅云琛犹疑道，“老爷正值壮年，何须这么早移交？”
　　郭长林喝了一口茶，“不行咯，快六十的人啦。现下张崇岳那头东北虎就趴在自家门口，我岂能懈怠，早一点把昊天培养出来，早一点能挟制住他。”
　　傅云琛沉默不语，码头是他一手打理出来的天下，他和兄弟们付出了多少血汗，以命相抵，生死一线，居然说交就交。
　　“这几日你有空的话，就跟秀玉去相亲吧。”郭长林和蔼道，“都是好姑娘，年纪不大，你也该成家了。”
　　傅云琛推诿了几句，但都被郭长林驳回。
　　“难道你不想给傅家留个后？”郭长林一句话把傅云琛堵得死死的。
　　“是，云琛明白。”
　　傅云琛心思沉重地来到花园，见郭昊天和郭晓婉嬉笑打闹，无忧无虑。他对昊天和晓婉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唯有跟他们在一起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鲜活的。
　　“傅大哥。”胡阿绣怯生生地喊他。
　　“怎么了？”傅云琛柔声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胡阿绣揪着衣服角，低着头轻声说，“就是我出门的时候老看见上回夫人寿宴时的一个大叔。”
　　“大叔？”傅云琛问她，“哪个大叔？”
　　“我不认识，”胡阿绣摇了摇头，“我记得他上回手上绑着绷带，还拄着拐杖。不过现在好像痊愈了。”
　　“是秦三。”傅云琛喃喃道，“他常在帅府附近出现？”
　　“也不是经常，但是我见过几次，出去买菜的时候，他好像会跟着我。”胡阿绣害怕道，“但是我说给管家听，管家又不信。幸好你今天回家了，我才敢告诉你。”
　　秦三好色，江湖皆知，尤其喜欢阿绣这种乳臭未干的纯真少女。
　　“阿绣，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我会跟晓婉说的。”傅云琛厉声道，“如果非要出门，也让人陪你一起。如果那秦三缠着你，你就来找我。”
　　胡阿绣见傅云琛这么紧张自己，顿时心花怒放，涨红了脸说，“嗯！知道啦！我会小心的。有傅大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穷人命短

　　陵城进入了夏日的雨季，几乎天天下雨，鲜有阳光。
　　郭晓婉把照片都洗了出来，特意将她和郭昊天傅云琛三人的合影做成小像嵌进怀表中。准备人手一个。
　　郭昊天本来对这怀表无甚兴趣，见到表中小像时，便和颜悦色地收下。不仅如此还鬼鬼祟祟的问郭晓婉能不能其他的照片都给他。
　　郭晓婉让他用派克金笔来换，郭昊天欣然接受。郭晓婉便遂了他的愿，把其他照片都整理在相册中都给了郭昊天。
　　郭昊天偷偷回到房中，翻开细细去看。翻到傅云琛和自己的合影时，郭昊天瞬间停住。他脸上露出憧憬之色，指尖轻轻拂过傅云琛的脸庞。
　　另一边，郭晓婉想把怀表送给傅云琛，但傅云琛被困在码头做事，很少有机会能回家。郭晓婉正犯愁，胡阿绣自告奋勇道，“小姐，我去送！”
　　“成，我还得做功课，没时间过去。可是这会下雨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我让管家开车送你去。”
　　“夫人去打牌把车开走啦。”胡阿绣赶紧去穿雨鞋，“我正好给傅大哥送伞。”
　　“瞧把你急的。就那么想见他？”郭晓婉一眼就能窥破胡阿绣的少女心。
　　“不，不是……”胡阿绣一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下回我跟大妈说说，还是别给云琛哥找媳妇了。就把你许给他得了。”
　　胡阿绣羞得满脸通红，把怀表踹在怀里，“我走啦小姐！”
　　郭晓婉还在笑，“路上慢点儿。让云琛哥跟你一块回来吃饭。”
　　“知道啦！”胡阿绣急忙跑下楼去了。
　　夜晚，大雨倾盆，陵城的天漏了一个窟窿似的。
　　傅云琛赶着风雨从外面赶回帅府。
　　一进门就见到郭昊天陪郭晓婉在客厅等他。
　　“云琛哥！”郭晓婉叫道。
　　傅云琛风尘仆仆，大雨已经淋湿了他的整个背部。
　　“你一个人回来的？”
　　“怎么了？”傅云琛放好伞。那是胡阿绣带给他的伞。
　　“阿绣呢？”郭晓婉脸上挂着焦急，“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送了怀表之后，我本来让她在码头等我，不过又被货船的事耽误了。她说先回去看看他爹娘就自己回来……”傅云琛瞬得惊醒过来，“她没回家？！”
　　“没有啊！”郭晓婉急得跺脚，“阿绣很乖的，如果我没批准，她不敢在外面过夜的！已经九点钟了！”
　　“你别急。也许是胡贵留她在家里过夜了。”傅云琛安抚道，“我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