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11)

　　“我跟你一块去。”郭昊天说着去拿车钥匙，“我们开车去。晓婉你在家里等着。”
　　两人在夜色中往贫民区赶，风雨越大，傅云琛的心便越发沉了下去。
　　胡贵夫妇正在家中睡觉，看到傅云琛和郭昊天吓了一跳，细问之下才知道胡阿绣没回帅府。
　　“雨这么大！我的阿绣怎么办啊！”胡妈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边跟着傅云琛他们在雨中寻找，一边哭。
　　傅云琛心急如焚，要是他直接送阿绣回来就好了。
　　“云琛你别自责，我们这么多人找，一定能找到的。兴许只是因为雨大她被困在哪儿了。”郭昊天安抚道，“实在不行，我让副官调派点人手过来一块找！”
　　傅云琛沉声道，“只能如此了。”
　　众人找了一夜还是无果，待到天明时，天终于放晴了，隐隐的海边泛出了鱼肚白。
　　胡贵夫妇疲惫不堪，浑身湿透，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匆匆回家，却见一人正坐在他家门口瑟瑟发抖。
　　“阿绣！”胡妈扑了过去，母女俩抱成一团。
　　胡阿绣浑身是水，衣不蔽体，她头发凌乱不堪，脸上隐约还有几个掌印。
　　“阿绣你怎么啦！你说话啊！”胡贵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胡阿绣这模样八成是遇到了什么事。
　　胡阿绣看着自家老父，一肚子委屈倾泻而出，哭着喊了一句，“爸！我可怜啊！”
　　胡贵是哭着跑去找傅云琛的。
　　胡阿绣昨天晚上回去的路上竟被秦三掳走了。那秦三将她掳到一间客店里，老板不敢惹事，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三这人十分好色，销魂窟的□□们都玩腻了。最近就看中了阿绣这种少女，先前也做了几回恶，但受害者都不敢报警，只得忍气吞声。
　　一夜□□后，秦三提上裤子走人。胡阿绣差点想跳楼自尽，但是想到自家父母又不忍心，便强撑一口气，爬回家中就想着能看父母和傅云琛最后一面再死。
　　胡贵说的声泪俱下，他走投无路只能来找傅云琛。
　　傅云琛大骂一句，“畜生！我非杀了他不可！”他亮出匕首，眼神森冷。
　　“云琛，你，你先跟我去看看阿绣好吗？她有话想跟你说。”胡贵抽噎道，“阿绣谁都不想见，就想跟你说说话，你劝劝她，让她别想不开。”
　　傅云琛不忍心看老人垂泪，便赶到胡贵家中。那胡阿绣坐在床上，表情已经有些痴憨，胡妈喂饭，她也不吃。傅云琛接过那饭碗，坐到床边，温柔道，“阿绣，吃饭吧。”
　　胡阿绣一看是傅云琛，登时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声嘶力竭，“傅大哥……我怎么办啊……我，我活不下去了……”
　　“胡说，你不是好好的吗？”傅云琛把米饭喂到她嘴边，“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自己回来的。”
　　胡阿绣一把抱住傅云琛的手，把他的手搂在怀中，抽噎道，“不怪你，是我命苦……我认命了……”
　　傅云琛摸了摸她的头，“你听话，好好吃饭，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胡阿绣猛地点头，夺过饭碗，努力扒饭道，“我吃饭，我吃！”
　　傅云琛见她神志不清的模样，恨不得把那秦三撕碎了方能解气。秦三身边有十几个流氓保护，要想越过大帅直接报复，不是易事。傅云琛需得将此事速速解决。他留下了不少钱让胡贵请个大夫给胡阿绣瞧瞧，这副模样，别被逼出疯病来。
　　说来也奇，傅云琛来看过胡阿绣之后，这单纯的女孩便开始吃饭了，甚至还能跟胡贵夫妇说两句话。
　　几天后，胡贵去请大夫，胡妈去菜场买点菜给阿绣补身子。她临走前，胡阿绣抱着她，甜甜的叫了声妈。
　　胡妈忍着眼泪说，“以后妈养你一辈子。”
　　胡阿绣乖乖点头。
　　可是，世事无常。
　　胡贵请大夫回到家，他叫了几声，见胡阿绣都没来开门。胡贵心里一抖，忙打开门。
　　桌上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爸，妈，对不起。我想死。”
　　胡贵抬头，他宝贝了十五年的女儿正挂在屋梁上，没了气息。
　　七天后，胡阿绣头七。
　　张崇岳在府中看报纸，首页醒目的消息让他瞠目结舌。
　　“秦三被人杀了！？”
　　张崇岳立刻起身，又将那段文字仔细读了一遍。秦三是昨夜被人砍死，弃尸在暗巷。现场死伤有数十人。江湖又起腥风血雨。
　　张崇岳冷笑一声，“他也算死得其所。”
　　细想来，秦三虽然在陵城树敌无数，但仗着三青帮的势力，也没人真敢向他寻仇。何况是当街砍死，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张崇岳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但又觉得他不会这么鲁莽，除非有什么重大事刺激到了他。
　　“将军。”何副官推门而入，“郭府出事了。”
　　“怎么说？”
　　“寇勋派人围了郭府，让他们……”何副官欲言又止，“交出傅云琛，给三青帮一个说法。”
　　“还真是傅云琛！”张崇岳闻言一怔，“他胆子也太大了！秦三虽然是个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但好歹也是三青帮副帮主，若是杀了秦三无异于砍掉了寇勋的左膀右臂。傅云琛这下是惹怒了整个帮派。究竟是为了什么，他非要杀秦三不可？”
　　“似乎，是因为秦三逼死了一个郭府的女下人。”何副官努力拼凑出脉络，“好像和傅云琛很熟识。”
　　“莫非，姓胡？”张崇岳眼睛微微眯起。
　　“听码头的工人们说，叫胡阿绣……”
　　张崇岳一脚踹飞了茶几，“秦三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何副官一惊，张崇岳竟然会发这么大火。
　　“傅云琛人呢？”张崇岳说着就要出门。
　　“现在他失踪了，不然寇勋也不会去郭府要人。看情形，郭昊天也不知道他在哪。”何副官紧紧跟上，他瞧张崇岳神色匆匆满脸紧张，出声提醒道，“将军今天你要去和平饭店见威尔逊先生的。”
　　张崇岳身形一顿，“非得今天？”
　　“上峰要跟他订一批军火……”何副官努力提醒张崇岳谁轻谁重，“傅云琛对陵城十分熟悉，想必寇勋奈何他不得，才会到郭府要人。若是将军对此事有兴趣，大可见完威尔逊先生后再去。”何副官本想说，将军若是担心，但细想这措辞恐引将军警惕，便换了说法。
　　张崇岳不动声色，冷冷道，“好吧，先去和平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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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刀相助

　　16、
　　陵城，灵安寺。
　　一辆车从寺中缓缓开了出来，开车人戴着圆边眼镜，面容清秀。他开出寺门，没走多远，便看到一黑人栖身树下。
　　司机推了推眼镜，瞧着那人只觉甚是眼熟。他急忙刹车，走到那人身旁。只见他脸色惨白，满身血污。
　　“傅，傅云琛！”
　　傅云琛背后两处刀伤还在流血，他一路逃跑到这人烟稀少的寺庙，实在没力气了便躲在树下避难。此刻，他神志不清，对眼前的人毫无印象。
　　“我是顾真！我们在戏院见过。”顾真立刻将傅云琛从地上扶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傅云琛的后背的伤口，傅云琛疼得咬牙切齿。
　　“对不起！”顾真将傅云琛扶到后座上趴好，转身便去开车。
　　“有人在追我……”傅云琛虚弱道，“你……你要送我去哪？”
　　顾真踩住油门道，“我看了报纸了，秦三死了，是你干的对吧？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傅全。”
　　傅云琛无法继续开口，持续的失血让他的身体慢慢变冷。
　　顾真喊道，“傅云琛你别睡！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开车一路奔驰，在快进入美租界的时候被警察拦截了。
　　“我们在查杀人犯。”警察早已被三青帮买通，正在帮主搜查傅云琛，“这车是你的吗？驾驶照给我看看。”
　　顾真含含糊糊，正要敷衍过去，那警察看到了后座的傅云琛，“这是谁？”
　　顾真道，“我朋友，喝醉了。”
　　“朋友？”那警察似乎闻到了血腥气，“下车，接受检查！”
　　顾真佯装答应，随即踩动油门，冲破了警察的封/锁。
　　“追！车上是傅云琛！”警察吹响了哨子，瞬间一旁驻守的三青帮流氓们一拥而上追着汽车而去。
　　顾真将车一路开到美租界的和平饭店。和平饭店是美国人开的国际饭店，连警/察都没有搜查权。
　　顾真用风衣披在傅云琛身上挡住他的伤，他扶住傅云琛，将他搀扶进饭店大厅。他们一进饭店便有一个俄国人迎了上来。
　　“列夫，这是怎么回事？”俄国人用俄语问道。
　　“他也是从广州来的。”顾真用俄语回答道，“受了伤，被警/察追捕，我带他来这里躲一躲。”
　　那俄国人瞬间明白了，立刻帮顾真开路，躲过了前台的询问，直接带人上了客房层。傅云琛已经站不住脚了，他渐渐失去了知觉，全程靠顾真搀扶。
　　顾真满头大汗，眼看房间就要到了，这时却从走廊拐角处出来两个人。
　　是张崇岳。
　　张崇岳嗅到了血腥气，他敏锐地发现迎面走来的三人不对劲。中间那个披着黑风衣的人，脚步虚浮，浑身发颤，全程靠身旁的两人搀扶才能行走。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张崇岳不能确定那外国人的国籍，和平饭店仿佛一个小联合国，外国人聚集。
　　那个戴圆眼睛的人很面熟……张崇岳阅人无数，很难准确的对上号。当他和那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崇岳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傅云琛。
　　有一些人就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哪怕只有五官的一角，也能被准确的识别出来。傅云琛便是这样的人。
　　“站住！”张崇岳厉声道，“你们要去哪？”
　　顾真停下脚步，犹疑地转过头。张崇岳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各自计较。
　　“报告长官。”顾真装作不认识张崇岳的模样，“这位朋友他得了重病，我得带他去看医生。”
　　张崇岳眯起了眼睛，傅云琛不是重病，他躲避三青帮的追杀，一定是受了重伤被顾真所救。
　　“正好我有车，把人交给我吧。我那有军医。”张崇岳转过身来，走近了几步。
　　顾真直直地看着张崇岳，从他的眼神里，顾真看到了担忧。
　　“如果长官肯帮忙就再合适不过了。”顾真仍然没有交人，他仍在计较，张崇岳真心救人的概率有多大。
　　饭店外面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嘈杂不堪。顾真透过走廊的窗户，看见警车围住了饭店的大门，无数的流氓和警察将饭店团团围住。
　　“他不光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张崇岳靠近顾真，在他的耳边说道，“你现在自身难保，快带着你的朋友回到房间去。”
　　顾真又近距离的凝视着张崇岳的眼睛，虽然立场不同，但他莫名相信张崇岳不是卑劣之人，内心坦荡，眼神清明决绝。
　　“好！”顾真终于松了手，将傅云琛交给张崇岳。张崇岳伸手接住傅云琛，何副官立刻上前来帮忙。
　　“有劳了。”顾真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傅云琛，又对他的俄国朋友耳语了几句，两人随即便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张崇岳对何副官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将傅云琛带回到了原本客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