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院(96)
郑志卿无意识地握紧了安全座椅的右侧,紧跟着就被何权那句“小白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给惊得“啊”了一声。小白正在看车载电视上放的动画片,听到老爸的惊叫声,立刻侧过小脑袋瓜。郎九也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郑志卿,但并没有说话。
“而且这次是……两个。”何权把话说完。
郑志卿连“啊”都“啊”不出来了,隔着个太平洋,他现在恨不得游回去。
99.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听说自己起的两个名字说不准都能用上, 齐家信笑皱了老脸。人丁凋零的本家终于看到了兴旺的曙光,他立誓要活到一百一去,不教出个有齐家血脉的好徒弟, 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宗。
可何权不乐意。齐家信收他的孩子做徒弟,将来他还得管那孩子叫师叔。再说, 老爷子为师时的严苛他可是亲身经历过,一想到自己的崽子将来要挨戒尺,他现在就皮紧。
听何权拐弯抹角地提起自己小时候挨打的事, 齐家信知道他是担心以后孩子吃大苦, 于是澄清道:“小娃儿的嫩皮肉, 怎么舍得打?愿意学就学, 不愿意学, 我也不强迫。”
我挨打的时候就是糙皮老肉了?何权在心里为自己抱不平。
为让何权安心, 老头儿把祖宗传下来的戒尺取出来,打算当着他的面封存。看到当年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凶器, 何权又是阵阵皮紧。那戒尺乌黑油亮,几乎看不出是竹制品。
齐家信慢悠悠地用沾了松油的麂皮擦拭戒尺, “可别小看这老家伙,岁数比你曾祖还大, 以前是熬药时用的,你知道, 中药不能沾铁器。浸在药里的时间久了, 吸饱药汁, 分量就压手。”
“这治病的东西, 怎么变成治人的了?”何权拿起戒尺掂了掂,确实比普通竹片沉得多。
“第一个拿它打人的是我师公,因为我爸炮制药材时睡着了,毁了整整一锅贵细料。师公生气,顺手抄起来照着他后背来了一下。打那开始,弟子犯错,就得挨戒尺。”齐家信笑着摇摇头,难得外孙有心情陪他聊天,“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都是师傅打出来的,不打不成材。动辄几千字的古脉古方,又多是原本,读起来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罔提要通篇背下来,少不得下狠功夫。”
他转头望向挂在墙上、被誉为“药王”的孙思邈画像,目光里满是愧疚:“阿权,外公以前对你过于严厉,也是眼看着后继无人,急啊。先人几千年的智慧结晶和无数次的实践,眼看就要断代,哎,对不起祖宗。”
“其实,您打我,我倒不记仇。”何权垂下眼,“主要是您对我父亲的评价……外公,我爸他们特别恩爱,真的。我经常会想,幸亏他们是死在一起了,不然对被留下的那个来说,每一秒都会是折磨。”
“我的错,他们都是好孩子。”齐家信微驼的背脊显得更加佝偻,他握住何权的手,轻轻摩挲,“阿权,等外公不在了,这栋房子留给你,你再传给小的……我对齐铮的记忆全都在这栋房子里,替我守好她,行么?”
眼眶微微发热,何权侧头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说:“您起的那两个名字,改一个吧。”
齐家信愣了楞:“改哪个?”
“随便改一个,姓齐,给我爸留个后。”
“好……好……”
齐家信感动得老泪纵横。
欧阳衍宇喜欢的玩具,何羽白都没兴趣。在同龄的孩子抓着“狗咬胶”磨牙床时,何天才羽大脑发育早小白却喜欢坐在屏幕前看探索频道。尤其是出现实验室里瓶瓶罐罐的镜头,他就特别兴奋,拍着巴掌咧着只有四颗牙的嘴巴嘎嘎笑。
对比自家崽子把大金毛的尾巴放在嘴里啃,而何羽白已经会和金毛玩握手坐下的游戏,洛君涵内心深处的嫉妒泛滥成灾。再看郑志卿开会回来就陪着小白玩各种开发智力的游戏,他便把衍宇的“白痴”行为归罪于欧阳的陪伴时间不够。
接到洛君涵的抱怨电话,欧阳耐心安慰对方:“作为第一支在NYSE上市的中医药股票,华医堂会在华尔街设立办公室,到时候我就能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和孩子。”
“我用不着你陪,是衍宇需要双亲共同的关注。”洛君涵的语调并不愉快,“你太失职了,欧阳。当初我答应你生下衍宇,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做一个尽职的父亲。可现在我给他看你的照片,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以及,别想责怪他,我也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君涵,你不愿意和我结婚,却又要求我履行父亲的责任……”欧阳苦笑,“我现在无名无份,每次去洛家看你们都受尽底下人的眼色。”
洛君涵正要说话却看到儿子抱着狗尾巴要啃,赶紧把小家伙抄起来抱到腿上训。
欧阳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串英语,叮嘱道:“君涵,对小孩子要有耐心。”
“你不是说,我也还是个孩子?”洛君涵呛声道。
听筒里传来欧阳的笑声:“所以,你看我多有耐心,见你一次求一次婚,直到你答应为止。”
“你不爱我,你只不过是看上我的身家背景而已,欧阳,我不傻,你也别自欺欺人。”
“我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想法。”欧阳的语调严肃起来,“你可以质疑我,但请不要贬低自己。再说一次,我有的是耐心,一定会坚持到你肯相信我的那一天为止。”
内心的迷雾被一缕日光照暖,洛君涵无意识地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意。靠在爹地怀里的衍宇突然失去了支撑,骨碌一下仰了下去,正摔到小白旁边软绵绵的驼绒地毯上。
小白煞有介事地摸摸衍宇的头以表安慰,同时用责怪的眼神看了洛君涵一眼。
秦枫霸着何权的沙发补觉,钱越推门进来,弯腰掐住那高挺的鼻梁,硬生生把人憋醒。
“再让我睡会,拜托。”秦枫翻了个身,攥住钱越的手不让他继续闹自己。
“谁让我一点半提供叫醒服务的?起来洗把脸,已经一点四十了。”
秦枫猛然翻身坐起,闭着眼抱住钱越的腰,打完哈欠抹抹眼泪嘟囔道:“哎,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睡个整觉,媳妇儿,自打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资格,活儿比之前多了一倍。”
“级别不同,能上的手术也多了,肯定比之前累。”钱越将手指插入对方的短发,帮他按摩头皮放松,“对了,昨天跟你爸谈的如何?”
秦枫终于睁开眼,扁扁嘴巴说:“他叫我回中心医院,让我多参与胸外的手术,好为将来做主任打基础。”
钱越眉梢微挑:“你怎么想?”
“我这性格不适合当领导,操不动心。”秦枫皱起脸,抬手扣住钱越的下腹,“可是为了崽子,我还是想努把力。”
轻轻推开秦枫的脑袋,钱越微微眯起眼,问:“崽子在哪呢?”
秦枫站起身,搂住钱越的腰往怀里一带,一脸流氓样地勾起嘴角:“绝对中了,我吭哧吭哧费了一个月的劲,枪林弹雨的,还能躲得过去?说不定能跟何主任似的,一次来俩。”
低头笑笑,钱越从护士服上衣兜里摸出个白色塑料棍举到秦枫眼前。秦枫定睛一看,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又激动得脸色绯红。
何权推门进屋,看到护士长和麻醉师臭不要脸地搂在一起玩命似的啃对方,登时大叫——
“我靠!要不要给你们来张床!?”
将洗手台上的东西胡撸进垃圾桶,察穆深吸一口气,拽开卫生间的门出去。季贤礼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希望又破灭了,于是连问都没问,只是将盛着白粥的碗往前推了推。
“先吃早饭,待会还得送我去机场。”
察穆拿起筷子在粥里搅了搅,问:“这次走多久?”
“还是一年吧,中间可能会回来一次。”季贤礼握住他置于桌面上的左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不是介意你去做无国界医生,而是……”察穆抬起脸,“老季,你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可说走就走……你现在不是单身的时候了,任何事,我不止有知情权,也有参与决策的权利。如果今天我跟你说,咱们要有孩子了,你是走还是不走?”
“很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还以为你……肯定会赞成。”季贤礼略显心虚,干笑了两声后看到察穆的脸依旧阴沉,又将嘴角放平。
察穆没接话,而是沉默地将早饭吃完。饭桌上的气氛几近凝固,季贤礼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都没能发出声音。吃完饭,察穆进屋去换衣服。季贤礼将餐具洗好,拖过行李箱立在门口等察穆。
察穆拖了一会时间才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拎着个黑色的旅行包,季贤礼左右看看,说:“我就打包了一件行李啊。”
“这是我的。”察穆将旅行包拽到季贤礼怀里,差点把人砸一跟头,“我在大正工作这么久从来没休过假,这次跟院长要了一年的假,和你一起去美洲。”
季贤礼惊讶地瞪大眼:“你签证什么时候办的?”
“上周。”察穆终于露出点笑容,“我有个战友在领事馆工作,交张照片就搞定了。”
一时半会的,季贤礼还来不及消化这令人震惊的好消息。见他呆立在门口,察穆歪过头,问:“怎么?在那有情人,不方便让我跟你一起去?”
季贤礼忙举手明誓:“不不不,我对天发誓,自从咱俩第一次之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
“那还等什么?”
察穆伸手拽开大门。
“我叫的车已经到楼下了,再不走,该误机了。”
由于年龄过小,小白的智商测试结果并不准确。但以目前的成绩来看,他的大脑完成发育后智商至少在140之上。
郑志卿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确实是个天才,忧的是目前国内的天才儿童教育并不完善,仅有几所设置了天才少年班的学校,还都不在他们待的城市里。
他给何权打电话报告结果,何权听完立马说:“没事,找老师来家里教,我当初就自学了六年。”
“可总得让他过集体生活。”郑志卿望向熟睡的小白,压低声音,“阿权,今天我带小白去的那间学校,校长建议让小白留在这边接受教育。他说如果估计的没错,小白将来上MIT或者哈佛一点问题也没。”
“啥?你要把六个月大的孩子自己丢在美国?!”何权在电话那头直拍桌子,“赶紧给我把孩子带回来,立刻马上订机票,你不订我就自己过去接小白!”
“我肯定不会那么干,阿权,我想……就按你说的,让小白快快乐乐地渡过童年,等他满十二岁让他自己决定,看是要出来接受更好的教育,还是留在咱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