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下山(17)
他气得头昏脑涨,砸儿子房门砸得格外精神:“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里头隐约传出一阵悦耳的音效,随即是卫西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卫天颐气炸:“谁?你说是谁,我是你爹!”
他本以为这足够吓死对方了,谁知房门竟过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打开。卫西也没穿上衣,套了条裤子赤脚站在门后,头发凌乱蓬松地支棱着,眼睛依然紧盯着手里拿着的手机。
看到那个手机,跟在卫天颐身边的周管家再度长长抽噎了一声,泪水里充斥着被支配的恐惧。
卫西却理都不理,只抽空扫了眼卫天颐阴云密布的面孔:“小声点,我都听不见小鳄鱼的声音了。”
卫天颐看了眼手机屏幕,被上头那只似笑非笑的等待洗澡的鳄鱼气得眼前发黑,气极反笑,阴测测地问:“好玩么?”
“好玩呀!”卫西立即开心起来,又想起什么,“哦,你回来得正好,以后我们太仓宗招待客人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卫天颐:“??????”我是来跟你谈这个的吗?
他大吼一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负责干什么?”
卫西为难起来,对方看起来似乎对自己的分工有意见,团结义说过要悉心听取下属对工作岗位期许的,因此他也没有因为卫天颐的大吼而不满,反倒耐心询问:“你要不想招待客人的话,不如跟承殊换换,去擦招牌如何?”
卫天颐:“……………………”
他终于发现自己在鸡同鸭讲了,气得双眼发直,喘声如牛。周管家连忙上来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朝老板伸出手指对自己的太阳穴点了点,小声道:“先生您别生气,大少他从回家开始就这样了,可能是在外头久了,那什么,您懂的。”
卫天颐扶着他的肩膀好容易站稳,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顿时对自己没有早点派人把儿子找回来而后悔万分。但后悔归后悔,气却一点没消,见卫西还是那副你不满意我再给换活儿干的体贴样,他咬着牙,索性狰狞地笑了。
“好,擦招牌,我让你擦!”
他说罢甩开周管家,转身走就。
周管家愣愣地看着自家先生河豚般的背影,卫西又低头开始盯着手机屏幕,口中淡淡解释:“他去为我待客了。”
待客,我待你妈个头!
卫天颐怒气冲冲地踏进院子里,一边朝大门走一边挽袖,心说小兔崽子,让你爹擦招牌?我现在就把你那破招牌给拆了!让你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谁知绕出大门,他刚要动手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立刻放下胳膊上的袖子:“老赵,怎么是你?”
老赵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怀里抱了一本书,客客气气道:“我来找卫先生。”
这一片儿住的企业家们多少都有点交情,卫天颐跟这位姓赵的邻居平常生意上也多有往来,因此面对对方,还是得按捺怒火表现出体面的姿态,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谁找你了!”赵良拉下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伸长脑袋朝屋里看,语气又变得客气起来,“那什么,卫西,卫大师在家么?”
卫天颐:“……”
老赵见他沉默,高高兴兴地分享道:“你不知道,我昨晚念了一夜卫大师给我的马克思,现在大有领悟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脸色大变,蹲下拼命摇晃面前软倒在地的朋友。
“老卫?!老卫?!”他焦急地大喊,“你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怎么都开始翻白眼了!”
☆、第十六章
卫天颐的晕倒搞得卫家上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赵良在旁边摇了半天也不见效果,周管家更是心急如焚,大喊大叫地让家里的保姆们帮忙叫救护车。
卫西终于通过了游戏最新关,在一片嘈杂声中慢悠悠地过来了,只随便扫了扫,抡起胳膊哐哐就是两拳。
所有人:“……”
五分钟后,卫天颐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周管家战战兢兢地拿着煮好的鸡蛋给他热敷。
气氛很尴尬,卫西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气血不畅罢了,他是健康长命相。”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如此吉祥的话卫天颐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额角甚至还爆出了两根青筋。周管家噤若寒蝉,卫家二少卫承殊沉默地看了自家大哥半晌,干脆起来找水桶出门擦牌匾了。
这个家真是一秒钟都叫人待不下去。
赵良亦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这会儿带着粉丝滤镜,怎么看卫西怎么眼带柔光,赞扬地也格外真情实感:“厉害厉害,大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瞧这眼圈,打得多匀称,两边都一样圆呢。”
卫天颐:“……………………”
***
但甭管怎么着,拆招牌这事儿到底是泡汤了,太仓宗开业势在必行,大客户赵良不光补上了一笔感谢费,事后还送来了两个花篮。
有他不懈宣传,朋友圈很快便都知晓了卫家大儿子开了个叫太仓宗的公司,公司的业务范围还非常玄幻的事儿。刚开始大家还都把这事儿当乐子来讲,可这乐子的风向渐渐就奇怪了起来,开始有人猜测卫家这小子是不是出门的那几个月时间碰上了什么奇遇。
因为同属京城商圈的另一位姓林的老板从自己的家乡凤阳镇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一则在遥远的南方亦引起了不小讨论度的新闻。
新闻主要还是在说十一长假景区人流太多,劝诫出行的旅客戒骄戒躁不要在美好的路途上因为一时之气争执冲突。这样的新闻每次长假都会有,主题上当真是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可奇就奇在新闻里的当事人信誓旦旦自己当时已经被挤下山崖,却被一个偶然遇见的大师给的符纸救了回来。
记者非常能搞事情,还去采访了当时景区的保安,不料又从保安口中得到了一个大料。说是当时景区值班的保安队长前脚跟这位年轻人起了冲突,后脚就倒了大霉,不光进了医院,老婆闹着跟他离婚,这几天还被人匿名举报了平常靠着罚款丢票旅客中饱私囊的事儿,景区方面因此正在考虑择日辞退他。
视频里买打糕的妇女摊主一家对着镜头边哭边朝不知名的救命恩人道谢,小保安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讲述得一脸敬畏。太仓宗这个门派在采访过程里被反复提及,加上如此难以用常理解释的背景故事,真的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也只有地方小电视台才敢仗着审查不严随便播出。
底下留言的相当部分都是当地网友,热评里有不相信的人嗤笑:“太仓宗是什么鬼?我们凤阳镇最出名的明明是山神庙好吗?还看相救人,拉着几个保安讲故事讲的跟真的一样,XX电视台真是为了博眼球连脸都不要。举报了。”
底下立刻有熟知内情的反驳:“楼上的你知道个屁,说人家讲故事你有凭据吗?新闻里说到的那个保安就是我家隔壁邻居,这几天他家真的乱成一锅粥,他老婆已经带着娘家人和儿子跟他打官司分房产了。该,叫我说这贱男人早该倒霉,天天喝得醉醺醺回家打老婆儿子,我们这一幢的邻居看到他都是绕开走的。”
从这条评论往下,当地人纷纷现身说法,以此证明新闻里的故事并不是胡编乱造。
邢凯神情复杂地关上这条公众号,看了眼左侧熟悉的转发人头像,跟他凑着头一起看完新闻的朋友一脸迷茫:“卫西现在是丢了饭碗,转行做起网络营销了?”
另一位朋友却有点怕怕的:“我看不像,要真是网络营销,请乡下人当托儿倒还好说,林瀚洋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他最近运气好得不得了,刚回北京就连签了两个之前谈了很久都没进展的大单。”
这人说完之后,一脸担忧地看着邢凯:“凯哥,我看真有点玄,你看卫西这次回北京那么多天都没有联系你,他是不是知道咱们干的事儿了啊?”
邢凯咬了咬牙:“不可能,当时他跟阮时行都喝醉了,咱们只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借角度拍了张照片,又不是我们亲自动手,谁能猜到是我们拍的?你没听前几天阮时行在我们跟前怎么骂他的?阮时行都猜不出来,他从哪儿猜去?”
可这人依然忧心忡忡:“万一呢?阮时行骂人那是以为卫西暗恋他,可暗不暗恋的卫西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啊!”
说完垂头丧气地抱怨:“叫我说事情本来就不该做那么绝的,你表妹不想嫁人让她自己跟家里闹不就好了?非得那么多年把人吊着,再搞这么一出让自己名正言顺退婚,真的挺过分的。卫西那么喜欢她难不成能押着她去民政局?把人家逼到绝路上有必要么?”
邢凯打断他:“你懂个屁!这婚事是卫西他妈当初活着的时候定下来的,你当王悦不想嫁就能不嫁?更何况你还真以为卫西有多喜欢她?”
那人愣了愣,一脸的不敢置信:“那还不叫喜欢?卫西在你表妹面前跟个孙子似的,就差把她捧到天上了好吗?”
邢凯听到这话一脸阴沉:“他那是冲着王悦家的钱!没可能继承卫家的产业所以必须得抓住一个有钱的老婆。要不是王悦碰巧发现他爸一点也不重视他,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说完之后,车里一片寂静,几个朋友都神色各异。
邢凯也顾不得他们怎么想,沉默片刻后,抬手发动了汽车。虽然说得底气十足,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的,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探底。
***
卫家,卫家二少已经把招牌擦了个锃光瓦亮,听到身后的汽笛声,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母亲匪夷所思的表情。
卫承殊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水桶和抹布,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阴沉地跟母亲对视着:“妈。”
舒婉容刚结束旅行回家就看到这样叫人费解的一幕,停好车后脑子还有点懵,她特地跑到门口又看了眼悬着的招牌:“这不家里的房间门吗?”
卫承殊看着那扇颜色和形制跟自己房间一模一样的门,再度陷入沉默,半晌后才简短地说:“这是牌匾。”
舒婉容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啥玩意?”
卫承殊这次解释地丰满了一些:“大哥的牌匾。”
舒婉容脑袋上的三个问号顿时变成了一百个,但儿子一副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态度,她再疑惑也只能按捺住大部分的问题,挑选了一个比较简单的:“这不胡闹呢么?你爸呢?你爸也不管管他?”
这问题按理说挺好回答的,但卫承殊听到之后表情却变得更奇怪,瞥了她一眼就沉默地拎着那个铁皮小水桶进了家。
舒婉容猜不透野马一般的儿子,只当自己暴躁的丈夫估计是不在家才让卫西这样胡闹,谁知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卫天颐。
卫天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啊。”舒婉容刚想问招牌,立刻被另一件事引去关注,“这都几点了,你在家戴什么墨镜啊?”
卫天颐:“……”
他抖了下报纸:“哪儿那么多问题。”
舒婉容敏锐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此时听到隐约的动静,抬头就见卫西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卫西穿得很不像个样子,一点看不出从前的乖巧正经,走路也吊儿郎当的,手里拿着个手机低头打游戏,气质叫人陌生极了,好在面孔一点没变,舒婉容一下认了出来,笑着喊了他一声:“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