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14)

　　严奂先是坐着，后来又有点坐不住，浑身的懒劲儿冒了上来，就想直接躺下来。
　　“哎！”谢修南到底还是有点儿洁癖，可能是在西雅图给谢小雨训练的，“你头别睡地上啊，脏不脏，还有……硬不硬啊？脑袋是不是硌得慌？”
　　严奂说：“那我躺哪儿？”
　　谢修南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我腿上。”
　　“好啊。”严奂懒懒地说。
　　“啊？！”这回轮到谢修南傻眼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严奂就睡在了他的腿上，还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谢修南的心跳的飞快，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来真的啊。”
　　严奂睁开眼睛，从下而上地看着谢修南，说：“嗯。”
　　其实这个角度挺考验人的，因为不管怎么看都会出现双下巴，但是谢修南……严奂暗中打量了一下，觉得也还好，这从侧面也证明谢修南的颜是真的很能打。
　　谢修南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地眺望远方，他说：“那你睡吧。”
　　严奂哪里睡得着，但他还是闭起了眼睛。
　　谢修南在他心里的地位慢慢开始改变了。严奂知道这种改变的发生，但还是任由它渐渐发展。第一次，他可以认为是一种巧合，第二次，他觉得谢修南是阴魂不散，但是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严奂就很难把对谢修南的感觉单纯地看做是好奇。
　　但是那又如何呢？严奂想，他是一个不知道路在哪里的人，又怎么会奢求谢修南真的喜欢他？
　　只是此刻罢了。
　　就要现在就好。
　　可严奂还是有一种奇怪的自尊心。他想，这多半也是因为谢修南。
　　他渴望改变，渴望重新“世俗”起来，想让谢修南不要跟着他吃苦。
　　但是，要怎么做呢……
　　就在此时，有个姑娘的声音闯进了严奂的耳朵。
　　“你好，我……我可以采访一下你们吗？”
　　严奂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一个留着黑色齐肩发的姑娘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几乎带了点尊敬的意思。
　　严奂：“……”
　　谢修南：“……”
　　严奂跟那姑娘对视了一眼，接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和谢修南，道：“我？……他？”
　　“嗯嗯。”那姑娘蹲了下来，眼神在两人脸上徘徊了一下，她压低声音，不太确定地说道：“你们俩是恋人吗？”
　　“咳咳咳……”谢修南剧烈地咳嗽起来，耳朵不太明显地红了，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严奂：“……pardon？”
　　吓得他都说起英语来了。
　　齐肩发姑娘有点儿失望地说：“不是？那我们猜错啦……但是我们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真的觉得你们好像是，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是？”严奂还是有点儿绕不过弯来。
　　齐肩发姑娘解释道：“我们在做一个和同性情侣相关的项目。”
　　“……哦。”严奂有点无语。
　　他和谢修南就真的这么gay？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齐肩发姑娘抱歉道：“真不好意思啊，本来还想请你们吃东西，然后顺便采访一下你们的……”
　　“等等！”
　　严奂和谢修南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齐肩发姑娘被他们吓了一跳，道：“啊？”
　　严奂反应迅速，用手在背后捏了一下谢修南的手心，谢修南不动声色地问道：“都有些什么？”
　　“很多……比如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家里人的看法……”
　　“不是。”谢修南沉重地摇了摇头，“都有些什么吃的？”
　　齐肩发姑娘：“……”
　　“披萨。”她试探着说，“烤肉，薯条，一些小吃而已。”
　　严奂立马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果断地说：“OK，什么时候开始采访？”
　　齐肩发姑娘：“……”
　　谢修南也站了起来，大有一副“我已经准备就绪了，今天吃不到就不走”的感觉。
　　这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齐肩发姑娘看着两人，简直哭笑不得，只好道：“好，好的，那你们跟我来吧……我的组员在那儿。”
　　严奂和谢修南什么都没听清，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字：肉！


第十八章
　　项目组的几个姑娘差点儿被严奂和谢修南吃破产。
　　当然……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只不过，她们做了这么久的调研，还是第一次遇上严奂和谢修南这么不矜持的gay，要不是看他们两个长得好看，简直想要报警了。
　　严奂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感叹，谢修南真他娘的是饿不死啊，牛逼。
　　两人坐在新石器烤肉的店里，深深感觉到了吃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嗯……”对面的齐肩发姑娘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嘉嘉。”
　　谢修南笑道：“你好，嘉嘉。”
　　“你好。”嘉嘉有点儿脸红。
　　谢修南又道：“再点个脆骨吧。”
　　“……好。”嘉嘉快笑死了。
　　“这是摄像妹子，可以拍脸吗？”嘉嘉问道。
　　严奂压根就不在意，说：“随便，拍吧。”
　　谢修南倒是犹豫了一下，不过也没拒绝，说：“拍吧，拍好看点。”
　　嘉嘉笑了笑，保证道：“一定一定，交给我们！”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
　　谢修南啪啪啪全给严奂烤上，吃了一波肉以后再烤金针菇，动作快如闪电。
　　严奂在旁边笑他，说：“谢修南，你是不是在炒面啊？”
　　谢修南：“……你还想不想吃了？”
　　嘉嘉坐对面，宛如一个母爱泛滥的老母亲，饶有兴趣地说：“你们一直这样吗？”
　　“哪样？”严奂用生菜包了点肉，说道。
　　嘉嘉说：“嗯……不知道，互怼？”
　　谢修南说：“不会，我都让着他呢。”
　　嘉嘉：“啊，你比他……”
　　“比他小。”谢修南笑了笑。
　　嘉嘉简直要晕倒了，和摄像妹子兴奋地对视了一眼。
　　严奂是不知道现在的姑娘都怎么了，但是他忙着吃肉顾不上她们，更不知道嘉嘉会把他和谢修南写成什么样。
　　嘉嘉又问：“你们都是学什么专业的？”
　　严奂丝毫不犹豫，头也没抬，说：“我学哲学的。”
　　谢修南求助似的看了他一眼，严奂说：“他是学艺术的。”
　　“啊……”嘉嘉点点头，“谢……修南，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英雄救美。”严奂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有一次我喝大了，跟人吵了几句，谢修南帮我把那几个人全都打跑了。”
　　嘉嘉说：“这样啊。”
　　谢修南：“……”
　　他已经习惯严奂这种张口就来的本事，听着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
　　“那……能问问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吗？”嘉嘉说。
　　严奂笑了笑，说：“脸吧。”
　　他顺手还捏了一下谢修南的脸颊，说：“我是颜狗。”
　　谢修南的重点很奇怪，他道：“你手上有油……”
　　嘉嘉：“哈哈哈。”
　　一场采访进行了快两个小时，严奂和谢修南吃饱喝足，嘉嘉也收集到了不少素材。
　　临别前，嘉嘉跑过来加严奂的微信，说道：“等过两天，我们的项目会发在微博上，以短视频的方式呈现，你们没意见吧？”
　　严奂不玩微博，说：“没有。”
　　谢修南说：“等等，是什么号？”
　　“学校的号，没什么粉丝，就是给新媒体同学多点素材，公众号也会发。”嘉嘉说。
　　“……哦。”谢修南点点头。
　　严奂嫌他磨叽，就说：“走了，还聊什么呢？”
　　嘉嘉开心地说：“拜拜，今天谢谢你们啦。”
　　谢修南也朝她挥挥手，道：“拜拜。”
　　严奂越走越快，谢修南差点儿跟不上，他道：“严奂，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严奂回头看他，说：“你傻啊，骗了一顿饭还不跑，真当我们俩搞对象？”
　　谢修南愣了一下，他正好在一处路灯下停住脚步，严奂走了一会儿觉得身后没人，再次回头才看见谢修南傻傻地愣在那里。灯光在他眼睛那儿投下了一片阴影，谢修南五官深邃，有点儿像油画里的……那种过于完美的角色。
　　“我……我其实……”谢修南说。
　　严奂跟他隔了一点距离，恰巧处在可以听清，又有点不太真切的边缘。
　　他想，说啊。
　　快说。
　　但是谢修南真的说了，严奂又很恐惧。
　　“我……”
　　严奂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忽然蹦了什么出来，他抢先道：“别说了。”
　　谢修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严奂和谢修南回了青旅，那个看他们不太顺眼的中年男人不在，只有依然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在那儿拿着笔记本电脑写东西。
　　“你们回来了？”见到严奂，他抬起头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嗯。”谢修南说，“你在写什么呢？简历吗？”
　　“不是。”毕业生腼腆地笑了笑，“我在写剧本。”
　　谢修南说：“哇，你这么厉害？编剧吗？”
　　他说：“不算，因为我的剧本都卖不出去。”
　　严奂喝了点水，随口说道：“会卖出去的，有梦想的人都了不起。”
　　“谢谢你。”
　　谢修南说：“严奂，你洗澡吗？”
　　严奂还有点儿沉浸在刚刚和谢修南在路灯下面的那种情绪里，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的变扭，他道：“你先去吧。”
　　谢修南什么都察觉不到，自己拿了衣服先去了。
　　“你喜欢他吗？”谢修南走后，那毕业生忽然问道。
　　严奂猝不及防，干巴巴地说：“怎么可能呢。”
　　是啊，不可能。
　　就算有那么一点，也只不过是稍微一压就没有的苗头。严奂坐在谢修南的床上，心想，他绝对不会变成那种失去理智的人。更何况，谢修南除了那一次稍微有点认真以外，其实都挺怂的。
　　他年纪还是有点小，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爱情。
　　等到谢修南洗完澡回来，严奂已经调整好心情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过了几天以后，微博上居然空降了一个热搜。热搜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和谢修南。
　　谢修南那天早上起来之后照例刷微博，却没想到一下子刷到了自己的脸，当即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操。”谢修南喃喃自语，“这都是些啥啊……”
　　这的确是他和严奂采访的视频，内容也都挺真实的，中间聊了聊两人“认识”“相爱”“家庭和社会的阻力”等问题。嘉嘉和后期小姐姐也诚不欺也，果真是发在了他们学校的微博上。
　　一切都挺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