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友(7)
“嗯。”
梁椿深吸一口气,小声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他轻笑一下,“好闻吗?”
“嗯。”
“立白柔顺剂。”
“三带二,要不要!”焕林把牌拽在桌子上,啪的一声脆响。
“不要是吧,尖!走了。”最后一张牌轻飘飘地落在牌堆上。
“啊?我还剩一把牌呢,这么快就走了?”
“我打的好不好,”焕林得意洋洋地笑,“不用你脱衣服了。”
“太可惜了,我都准备好脱衣服了。”
“行,洗牌,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牌还没分完,有个小哥过来把焕林叫走了,焕林捏一下梁椿的膝盖,“联系我,我得走了。”
不知是酒吧里越来越热还是梁椿喝过的酒上了头,他心跳加快,脸蒸的发红。焕林回到舞台上,气氛开始燥起来。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极其美好,梁椿吐一口烟,能跟他做爱的人真是老天保佑。
剩下的四个人喝的东倒西歪,才打算回家,梁椿的手机震了一下,焕林的消息来了——别走,在门口等我一下。梁椿作为一群人里还算清醒的一员,挨个抓了出租车把他们送回家。
焕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绕出来,从背后搂住梁椿,吓了梁椿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下班啊,我也得回家了。”
梁椿说,“你下班了?这么早就下班?”
焕林搓搓梁椿的肩膀,“冷不冷?”回头打了辆车,司机问去哪,焕林说,“去我家还是宾馆?”
“你还挺直白。”
“你误会了,我是说去我家喝咖啡还是去宾馆喝?”
梁椿说,“去我家吧,宾馆太脏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同性恋,梁椿知道他能听懂。
“猜的。”
“再胡扯。”
“程成说的。”
梁椿又愣了,“他怎么知道的?”
车停在小区门口,没开进去,夜已经深了,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焕林撑开风衣把梁椿裹进去。
梁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笑着说,“你干嘛啊。”
“怕你冷啊。”
焕林把手伸进梁椿的衣领里,梁椿被激的一机灵,大叫一声,焕林哈哈大笑跑远了。
“你行啊你林焕林!”
“啊!冻死了!”梁椿追上去反击,把他本来就没系几个扣的衬衫全解开了,冷风呼呼吹进来。焕林一边哆嗦一边惨叫。
梁椿看着他的倒霉样笑的前仰后合,乐得像个小学生。焕林看着他笑的不行也笑起来,露出好看的兔牙,“你笑什么,给我过来!”
“你也太搞笑了吧,你竟然真的叫林焕林啊!”
“你很幼稚诶小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管你哈哈你可叫林焕林。”
“你幼稚死了!”
梁椿根本不听他的,继续往前跑,后面的人发力一下子追上来,“小朋友这样很不好喔。”
“我我我我。”梁椿缩起来非常识时务的马上投降,“我完全幼稚、全世界第一幼稚,行了吧。”
焕林抓住他的脑袋,乱揉他的头发泄气,气喘吁吁地说,“还跑不跑了?说!”
梁椿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跑了,不跑了。”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楼里,电梯从顶楼一层一层下来,两个人进了公寓楼知道收敛了,笑也笑的很小声。
安静的公寓楼里,两人四目相对梁椿又想起刚才他被冻的那个傻样,咧嘴又笑起来。老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焕林拍在梁椿的后脑勺,“别笑了,电梯来了。”
梁椿不知是笑的还是被风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焕林没忍住扣住他的后脑勺去吻他。梁椿也很配合,放开了牙关和他纠缠,另一只手从衬衫下摆伸进去抚摸他的腰线。
“我们家没咖啡怎么办?”
“喝牛奶也行。”焕林坏笑看他。
“操,流氓。”
“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电梯叮一声打开,焕林还腻腻歪歪的抱着梁椿不撒手,梁椿捂住他的嘴,笑了笑说,“烦死了!等一下,我开门。”密码锁滴滴答答还没响完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
顾经鸿本来只是想问问梁椿下午为什么打电话,但很显然不重要了。梁椿身边的男人衬衫大开,梁椿脖子上还带着暧昧的红痕。
梁椿回头正对上顾经鸿的眼,又慌忙错开视线,他浑身的血凉了一半,被酒精冲昏的头脑也清醒了。顾经鸿眼中的失望和伤心像利剑刺穿他的身体,寒意顺着创口爬上来。
“焕林,你先走吧。”梁椿说。
焕林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邻居是什么情况,虽然不甘心还是从电梯下去了。梁椿回过头想去看顾经鸿,顾经鸿没等他说话先一步把门摔上了,空留一声巨响。
梁椿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关上了自己家的门。他顺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冰凉的玄关。梁椿的心随着呼吸一抽一抽地疼,他没想过会用这种方式和顾经鸿见最后一面,顾经鸿脸上的表情仍然刺痛着他。
梁椿抱住自己,脑袋抵在墙上,心里涌起对自己的厌恶。又搞砸了一件事。
也好,如果他真的喜欢他,今天应该也可以死心了吧,起码不用他用话一个字一个字打碎他的心了。
梁椿想起顾经鸿是个多么好的人,后脑用力地磕向墙,好对不起他,我真他妈是个婊子。
算了。梁椿厌恶自己的次数太多,连对厌恶自己都感到麻木。算了。他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神志涣散,起码到明天起床之前他可以不用再去想这件事了。
第二天,梁椿下午去画室,程成丹也在。表情隐晦地问他,“昨晚怎么样?焕林不错吧。”
梁椿的火一下子上来,“你跟焕林都说什么了?”
程成丹毫不掩饰,“焕林前几天跟我说他分手了,想找个男伴,我一下就想起你了。”
梁椿简直想把他的门牙打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的?”
“那天你给郭老师看照片我看见了,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同性恋。”程成丹眼里的自作聪明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放心,我不歧视同性恋,我有好多朋友都是Gay.”程成丹拍拍他的背。
梁椿甩开他的手,一把把他推到墙上去,程成丹没想到梁椿对他动手,很狼狈地退了好几步后腰顶在桌角上。
动静不小,画室里的人都惊了一下,“程成丹,你他妈管好你自己的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来插手我的事。我警告你滚远点。”
没等程成丹有力气回击,裴裴赶紧把人拦住了,“程程!有话好好说。”
程成丹边骂着边走了,其他人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梁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程成丹以后再也没来过画室。
顾经鸿也泄了气,自从梁椿和他约法三章的那天起,他就想到会有今天,可事实比想象残酷多了。他那么珍惜的,怕他忙,怕他腰疼,转眼梁椿就去找别人求欢。他想起顾德睿的话,现在是不是就是换一个人的时机了呢,可即使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联系他了,那情感上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他在见不到梁椿的每一刻,都好想他,好想见他。
为了这个人贱一次怎么了。顾经鸿努力地想和梁椿接触,梁椿却不再理他了。顾经鸿都没辙了,直接去画室堵人。
梁椿看见顾经鸿在画室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顾经鸿都懒得问他怎么不回消息,“你快下课了吧,我接你去吃饭。”
梁椿每秒心跳超过两百八十次,他不明白顾经鸿还来找他干什么,是他哪一点还表达的不够清楚?非要当面撕破脸皮,让他大声高呼承认自己是个婊子才算完吗?
“走吧。”梁椿拿起手机和钱包,跟着顾经鸿走出去。说什么。怎么说,还能怎么说。
顾经鸿一点没看出来梁椿的不对劲,沉默地开车到了饭馆,梁椿僵硬地走进餐厅。他刚迈进来就已经后悔,退堂鼓打得震耳欲聋,能不能不吃了,能不能不聊了。
简直是昔日噩梦重现。
发表论文那天,他的舍友把书一样的论文摔在他脸上,骂他抄袭。明明是他的点子被别人剽窃了,怎么能说是他抄袭呢。班上的人沉默的围着他,对面的两人破口大骂,他的台词只有一句话,我没有,不是我。
今天再来一次吗,顾经鸿做那个踹开椅子、咒骂完然后甩手走人的角色是吗,他只需脸色惨白的坐在那重复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顾经鸿不知道梁椿怎么会这么抵触他,回避的眼神,僵硬的四肢,顾经鸿心里一喜,梁椿不会是愧疚了吧。他装模作样地拿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梁椿依旧没有要说话的征兆,更甭说道歉了。
顾经鸿刚想起个话头,梁椿开口了。
“我想了想。”
“之前所有的事,我不想提了,我们就这么散了吧。我不难为你,你也不用难为我。”
顾经鸿一口气被他憋回去,他做了那么多努力想翻篇,想把他留在他身边,梁椿怎么能一张口就说散了吧。
“不行,我不想散。”
到了这种时候顾经鸿不再计较什么安全感了,他不是连承认喜欢都缺乏勇气的人。
“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法就这么散了。”
梁椿把摆弄筷子的手收回去,靠在椅背上,和他拉开距离,“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的好,我不想和你在一起。”说完像是找回一些力量,把手又放回桌子上。
顾经鸿还不想放弃,“我不信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那天晚上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就像之前那样不行吗,只和我在一起不行吗?”
“我和你前任不一样,我们在一起会很好的,我不会出轨。”
梁椿说,“贺祈跟你说的吧,他出轨。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我不想再谈恋爱了。”
“我没有任何想伤害你的意思,但我不会答应。”
“分开对你我都好。”
“我想弥补你,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梁椿,你值得。”顾经鸿还尽量维持着稳定的情绪,一条一条解释。
拿起筷子梁椿开始吃饭,最伤人心的话他已经讲完了,他像旁观者一样看这场饭局,看顾经鸿苦口婆心地劝他。
如果事后顾经鸿想起来,一定会怨他,但不怪顾经鸿,是个人都会觉得委屈,因为倾注了感情而得不到回报。
顾经鸿开始讲,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如何如何喜欢,梁椿觉得如果自己有透视眼,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可他全身的感官都失灵,他感觉不到痛苦,也尝不出嘴里的饭菜什么味道。顾经鸿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但他刚刚听过的话一秒之后就会忘记。他的大脑在帮他做决定,过滤掉所有会令他事后想起来痛苦的记忆。
在以后每一个孤独的时候,梁椿都会想起这时候的顾经鸿,后悔或者非常后悔拒绝了他。
但这段关系走向美满结局的可能性太渺茫了,他输不起了。
耳边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顾经鸿满眼无助和委屈地望着他。
梁椿放下筷子,问他还吃吗,不吃就走吧。
梁椿打算付款,被顾经鸿阻拦,他争不过他,心里开始想怎么才能算得清这一笔烂账。顾经鸿拉开车门要送他回画室,梁椿微笑着拒绝,让他开车小心,扭头走了。
在画室楼下抽烟的时候,贺祈的电话来了。
“你和男模还好吗?”
“刚吃完散伙饭。”
“嗯?怎么回事?”
“他说他喜欢我,想巴拉巴拉,我说那不行啊,就散了。”
“人家说喜欢你,你他妈还有什么不行的,怎么你不喜欢男的啊?”
梁椿说,“你别说我,你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丛青哲劈腿的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