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对白(42)
谢白景没有动怒,始终淡淡的,仿佛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可柯江尤其护短,收敛了神色:“今儿就到这里吧。”
徐立:“怎么,就要跟你小情儿回去了?”
“不跟对象回去,难道跟你回去啊?”柯江刻意地避开“小情儿”这个称呼,本是戏谑的话,语气却是冷的,“今儿这摊算我账上,哥几个下次再出来玩啊。”
谢白景站起来,他无疑是挺拔且英俊的,站在柯江身侧,仿佛一名沉默的骑士,安静却不容忽视。他与徐立对上目光时,眼神淡漠,嘴唇微微弯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嘲讽。徐立几乎立马感到被挑衅的愤怒直通头顶,可正要张口,年轻人又平淡地挪开视线,仿佛根本没在看他。而他没心没肺的好哥们儿柯江,那袒护尊重的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柯江与人十指相握,半边身子都快倚靠在别人身上,以一种既依赖又保护的姿态,将那男人完全地划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朝他随意地点点头,嘴角却没有笑,转身即走。
这是柯江彻底冷下了的表现。
“徐立,你老跟柯江他们较什么劲呢?”张云天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一头雾水,“江儿那小子死了心想撞南墙,咱们也拦不住啊,别到头来,兄弟一场反而闹矛盾了。”
徐立半晌才咽下这口气,勉强地朝他笑了笑。他也说不清楚,在看见柯江像护着一个三岁小孩儿般对待那个该死的小明星时,他心底的执拗与恼怒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从前都是柯江在这样在他身侧、带着他与人应酬交际的?他只知道,若时间能重来,他当初绝不会主动带着柯江去认识谢白景!
司机正在楼下等待谢白景。柯老爷子的警告似乎还未落实到行动上,至少谢白景的工作仍一切照常,结束拍摄的微电影已经着手后期制作,录的综艺节目也将上档,一切正显出欣欣向荣的好气象。柯江对他的工作比对自己的事情还熟,翻看着手机里谢白景近期的计划,满意地弯弯唇角:“你刚才不应该在拍杂志?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谢白景顿了顿,平静地:“正好快结束,就看到你发的消息。”
柯江不疑有他,想起刚才气氛尴尬的聚会,安慰道:“徐立那人,不知道这段日子吃错什么药,总是对你有偏见。你别放在心上,哥哥疼你就是了。”
谢白景看起来不怎么在意。若说那个姓张的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也就罢了,柯江是对身边的人多没有戒心,才会连徐立的心思都看不出来。至少谢白景看得清清楚楚,自从柯江开始追着他跑后,每次遇见徐立时,那人眼里的占有欲与捍卫领地般的警惕都近乎不带遮掩。这种警惕很容易激发出雄性本能的挑衅与争斗欲望,他也没有一次收敛锋芒地优容放过。可他并不打算与柯江说明这件事,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没事,他给了我灵感。”
“什么?”
谢白景似揣摩语气般缓缓地将字吐出:“江宝?”
柯江:“!!”
他的耳根霎时滚烫,眼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慌乱来。多少人叫过他这个小名,从小被唤到大,他早该对这个名字免疫了。可这个太显亲昵与宠溺的词从谢白景口中说出,让他险些丢人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试图找回面子:“哪有人喊这种昵称的?说好的宝贝儿、亲爱的呢?小谢,你懂不懂啊?”
“嗯,江宝。”谢白景看向他,笑意实在藏不住,唇角逐渐上扬,最终落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他不笑时冷漠孤傲,笑起来却好似深情款款,将世间所有黏稠滚烫的情意爱意都收起,冷硬漠然的冰层都展开,露出几缕月光般的温柔。任谁被他这样笑着看一眼,都会有一种自己正被深爱的错觉。柯江曾经在心里暗自惦念,若年轻人能够发自真心的、这样温柔的对他笑上一笑,他死了也甘心。可现在他又瞬间改变主意了,天底下能瞥见这份笑的人多么少,而他是其中之一,怎么能就这么死?应当不活到两百岁,不日日夜夜看下去不算完。
第53章
谢白景好像喜欢上了“江宝”这个称呼。只是大部分时候,这样的昵称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样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神情,显得格外出戏。起初他每每这样一叫,柯江便浑身要僵个一僵。后来柯江适应了,反而心底里喜欢的不得了,让人再也别连名带姓地喊他了,甚至逼人在床上也如此称呼。毕竟这样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任哪个人听了,都觉得这是一对彼此深爱着的眷侣。而谢白景竟也不拒绝,柯江喜欢听,他便这么喊。
偶尔的夜里,两个人能靠在沙发上看些东西。谢白景前二十年的人生里甚至连电影电视剧都不看,柯江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同龄人打交道的。但他现在入了这行,不得不开始补习。而柯江则对好电影十分热衷,将多年来珍藏的电影光盘都一一拿出来分享。两个人看霸王别姬,看美丽人生,看肖申克,一部电影能打发掉一个深夜。与人分享自己的兴趣,就像是将内心深处摊开来与人瞧一样,柯江甚至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万幸的是谢白景与他在这方面品味相仿。当整个客厅都暗下来,落地窗被窗帘封得很紧,只有屏幕的光照射在身旁年轻人的脸上,柯江悄悄地看去,那双他喜欢的玻璃珠子般漂亮的瞳孔里波光流转,上映着许许多多他喜欢的旧故事。
更多时候,两个人看的是时下热门的、谢白景可能要上的综艺节目,笑点密集,煽情手法拙劣。柯江往往不爱看,东倒西歪地吃薯片,掉一地的渣滓。没一会,便搂着年轻人亲吻起来。
这个时候,谢白景的手掌会按压在他的腰上,轻声的,以平淡的口吻纵容他:“让我看完,江宝。”
江宝便乖乖不乱动了,安分地躺在他的腿上,手指把弄他睡衣的衣扣。谢白景坐得一向端正,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低头给他一个亲吻。
谢白景的工作越来越忙,尤其是需要全国各地飞,今天在祖国这一头,明天便要去祖国那一头,常常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人。柯江却正式清闲,公司已把柯家二少开除了,他无事可做,也总不能跟着谢白景跑来跑去,免得还未红透,八卦消息就已传出去,只有在家待着看看人的最新动态。最出乎他意料的是,祖父竟然并没有对谢白景下狠手,准确说来,是根本没有下手。反而因为谢白景最近愈发名盛,该有的合作投资都奔趋过来。柯江心里高兴又有些焦虑,他清楚爷爷可不是那样心慈手软的人,现在为什么又高抬贵手,一时间还想不明白。既然暂时无事可做,他便打算进入谢白景的团队。
这也导致了他们这近半年来第一次还算激烈的争吵。谢白景不愿意让他插手自己的工作:“有专门的团队管理,我自己也能对自己负责,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不能?”柯江先发的脾气,拧起眉头,“我也不会胡来,这个圈子里最讲关系,我不去帮你应酬见人,谁来帮你?”
谢白景在电话那边,声音里已经很疲倦了,沉着声说:“我不同意。如果你非要,那就去吧。”
柯江一窒,挂断了电话。
但他没有多久便意识到,谢白景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群人是多么精明。起初他们还以为,柯家逐他出门,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在他出去玩时,人人态度皆与往常一样,甚至还调笑他竟然这么莽。然而日渐一日的过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柯江似乎真成了柯家的弃子。柯成在一场晚宴里公开地提过,他没有那个叫柯江的弟弟——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甚至有人暗自揣测,或许柯江出柜并非是出自本意,而是他们兄弟阋墙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对比柯家正牌少爷柯成的风光,柯江无疑更像是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不过一两个月,柯江收到的邀约已少了十之八九。
只有张云天还会锲而不舍地带上他。但他每每遇到徐立,又忍不住与人吵起来。徐立至今还认为谢白景是那“红颜祸水”,毫不遮掩他对谢白景的偏见与敌意,冷嘲热讽地催促柯江赶紧与人断了;而柯江又偏偏极其护短,与徐立吵至红脸好几回,甚至差点动起手,自己知道扰了聚会的气氛,给主人没脸,也渐渐地连张云天邀请的局都不去了。
他对着谢白景口口声声的“关系”,似乎已成坍塌之势。
柯江认识得很清醒,他那些酒肉朋友,若非他投胎的缘故,绝不可能与他有所关系。利来利往,人之常情,虽讽刺,但也能平静接受。与徐立的彻底僵持,才让他最为感到难过。小时候的徐立尚未有现在这样霸道的性格,而是一个懦弱自卑的、瘦小的小男孩,不被徐家偏宠,常受堂哥表弟的欺侮,是跟着柯江一起混着长大的。柯江亲眼看着他如何慢慢沾染上纨绔的习性,又如何一步步偏激,如何与他越来越生分。他有心弥补,可只要徐立站在谢白景对立面一天,他俩就不可能缓和。
谢白景在一个半夜里与他打电话,为的是之前电话里短促强硬的拒绝。年轻人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但仍耐心地讲:“我不是不愿意你来管理我的工作,而是你不擅长。江宝,你以前跟我提过,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应酬,那你现在也不需要去做。你想玩什么,就继续去玩。”
柯江喃喃道:“我想见你。”
他有很多的委屈想说,他想说他跟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生疏了,想说他去过老宅好几回、却不被允许进去看一眼祖父,想说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的脸色……这些委屈,他都想一一拎出来,讨乖卖宠般地讲出口,想要安慰,想要奖励,想听听谢白景是不是会为他心疼。
可对面的人无奈地:“我还有一周才能回来。”
柯江当然知道。临道晚安前,他主动道:“对不起啊宝贝,以后不为这个跟你吵了。”
S城的夏天很长,哪怕到了夏末,仍然炎热得让人睁不开眼。整个公寓24小时的开着冷气,柯江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闭着眼睛感受傍晚热烈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投射进来。他还有钱,准确来说,是拥有诸多普通人几辈子都积攒不出的财富。被赶出家门并没有对他的物质条件有所限制,可他不想去旅游、不想去玩车赛马,甚至不想出门,只想安静地等他的情人回家。
谢白景刚结束一个行程,应当是今天下午回来没错。那边却临时来了电话:“我这里临时有事,晚上再回来。”
柯江坐起来:“怎么了,出事了?”
“没有,”谢白景的语气平和,“一个小访谈。晚上一定回来陪你。”
谢白景还只是个小咖,经常会有突发的安排,柯江自无不信。他临时起意,让佣人晚上不用过来送餐,决定自己给谢白景做一顿饭。这段时间小孩天天轮番转,工作强度大到把柯江心疼坏了,确实辛苦,合该表示一下。
柯江还是会做饭的,只不过大多是简易方便的西餐,能做到饿不死自己就行。可谢白景却偏爱中餐的口味,柯江一时犯了愁,只好对着网上的食谱一步步地做,虽做得笨手笨脚,但还不至于将厨房给炸了。尝试了一两道难度不高的炒菜,自己尝了一口,面部表情纷纭复杂,最后还是无奈地选择了煎牛排作为主食。谢白景回来得很准时,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推开门后匆匆换了鞋,进厨房找到他,揽着他的脖颈给予一个亲吻。
谢白景的攻势强烈,将自己全身的气息都覆在男人身上,手已探入T恤,顺着背脊上下摩挲。他没有说话,却已无声地表达他的思念并不比柯江浅。柯江的唇角不断弯起,咬了咬他的唇瓣,轻声问:“访谈结束了?这么快?”
谢白景偏过头去,在柯江面颊的小窝上亲了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