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53)

　　杜蓝泽赶紧上前想将他扶起来，然而宋延却死死按住了杜蓝泽的手。
　　然后他一腿曲起，拖动着另一条残腿，向宋怀荩虔诚跪拜。
　　“总之，夏临。就拜托你了。”他低声道，“或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请你务必遵守承诺，保他一世安康。“


第118章 真相
　　柯眉走到墙边，一手搭在开关按钮上，再次问夏临：“你确定，一定要看？”
　　夏临脸色发白，却十分固执：“一定要看，我有权知道，上一世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吧。”柯眉“啪”的一声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划开了影像资料的文件夹。
　　夏临面前现出了等身高的宋延的身影一一那是上一世夏临所熟悉的宋延，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胡子刮得很干净，却掩盖不了他憔悴消瘦的面容。
　　夜风猎猎中，他爬上楼顶天台，跨过半身高的栏杆，向下看了一眼。
　　夏临一直跟随着他的视角，只是这么看了一眼，轻微的恐高症立即让他头晕目眩了起来。
　　“宋延，别…”他伸手想要将宋延拽回来，话音出口，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上一世的影像，宋延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只见宋延扶着栏杆站了一会，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知在等待什么。
　　“夏临，你会来吗？”他喃喃自语，“今天是你的头七，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夏临怔怔望着影像中的宋延，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想到宋延此举的目的，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情，夏临微微张嘴，却恐惧地发不出声音，一颗心揪得他抑制不住地战栗。
　　手表上的指针缓缓移动到了凌晨零点。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宋延抬起头目视前方，目光落在遥远的彼岸，伸出双臂摸索着道：“夏临，你来接我了吗？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
　　夏临捂住了嘴，眼泪瞬间倾泻而下。
　　宋延没能等到他想要听的声音，脸上神色略有些落寞，喃喃自语道：“夏临一定还在生气，所以才不愿意理我。”
　　他后背渐渐离开栏杆，尝试着向前踏出了小半步，张开的双臂渐漸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夏临，我看不见
　　“你，你能不能…抱抱我？你抱着我，带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一脚已经悬空，随即整个人坠落了下去。
　　“宋延——!”夏临失声喊了出来！
　　宋延与宋怀荩最终达成了一致，而后他被杜蓝泽扶着坐回了轮椅上。
　　向多话的杜蓝泽，此刻竟也反常地安静了下来，询问宋延是否需要将他送回去。
　　宋延摆了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独自一人操控着轮椅从休息室里出来。
　　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后，他虚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了却了一桩莫大的心愿，此生再无遗憾。
　　此时，夏临给他打来了电话。
　　你在哪？”夏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宋延调整了一下心绪，故作轻松道：“夏临，是不是等急了？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马上就去包厢找你。”
　　夏临一时没有吭声，却泄露出压抑的无法稳定的气息。
　　宋延听出一丝不对劲，问道：“夏临，你怎么了？”
　　宋延，”夏临吸了一口气，颤声问道，“上一世，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宋延操控着轮椅的手顿了顿，连带着轮椅也缓缓停了下来。
　　“夏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他顿了顿，“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
　　“宋延，我想听实话。”
　　宋延眉心紧蹙，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泛白，却仍强自镇定道：“是不是别人跟你说了些什么？是柯眉吗？你别信他，他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柯眉给我看了上一世的影像资料，你难道想告诉我，那些影像也是假的吗？你活生生从二十四层楼顶跳下去，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那也是假的吗？”
　　宋延心脏一室，随即突然暴怒起来：“柯眉给你看那些血腥的东西做什么，他是不是有病？”
　　“是我自己要看的，”夏临道，“宋延，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一辈子？”
　　宋延无法反驳，自从知道自己与夏临再无缘分之后，他就没想过要让夏临知道这段过往，直到电话那一端传来极度压抑的哭泣，宋延才手足无措起来：“夏临，你别哭，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别哭…”
　　他操控着轮椅刚转过拐角，便不期然地撞见了站在拐角之后，早已泣不成声的夏临。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几次欲寻死的时候，夏临也曾哭得非常伤心，就是这样的眼泪，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后来夏临病故，他子然一身，了无牵挂，一心只想随夏临而去。他以为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为他哭泣，没想到重活一世，历经波折，最终会为他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个人，依然只有夏临。
　　这一刻宋延很想上前去安慰夏临，想拥抱他、亲吻他，在他耳边轻声哄他。
　　但事实上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含泪看着夏临，什么都做不了。
　　夏临哭了一阵之后，抹掉眼泪，缓缓走到宋延面前，单膝蹲下仰头看着他：“宋延，你痛不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不是很痛？”
　　宋延极力压抑着自己此刻激荡的心绪，摇了摇头：“不痛，真的。”
　　夏临哽咽着垂下脑袋，像上一世与他热恋时那般安静温顺的模样，额头靠在他的膝盖上，闷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宋延轻轻摸了摸夏临的发顶：“都说傻人有傻福，我不就再一次遇到你了吗？上天终究待我不薄。”
　　夏临猛地想起什么，抓着宋延的手道：“宋延，答应我，这一次，不论我这病能不能治好，你都不能再做傻事。”
　　宋延忡怔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神色温和却又坚决：“不要说丧气话，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一定能。”


第119章 夜半私
　　这一日傍晚，夏临开车载着宋延回到宋宅，发现宅子里进进出出很多陌生人，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
　　“你们家要重新装修？”夏临问。
　　“唔，差不多吧。”宋延答得模棱两可。
　　夏临没有太在意，想着既然宋延要回B城住一阵子，把老宅翻新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下车吧，我送你进去。”夏临说着，去后车厢将轮椅搬了下来。
　　宋延坐上轮椅后，对夏临道：“一会有人出来接我，你先回去吧。”
　　夏临皱了皱眉，他们已经到了宋宅门外，推宋延进门不过几步路而已，宋延却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思。
　　此时一位五十多岁的保姆迎了出来：“宋先生，您回来啦？”
　　宋延对她笑了笑，回头对夏临道：“这是我新雇的保姆，我在这里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她来照料。天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夏临看了看保姆，又看了看那群忙碌的陌生人，问道：“宋延，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本来想留你的，但是家里装修乱得很，气味也不好闻，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在这里多呆了吧？”
　　这个解释，夏临勉强可以接受。虽然他还是觉得宋延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是眼下也没法追究下去，于是叮嘱宋延了几句，便开车离开了。
　　因为还在休假期，夏临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直接回了夏家。
　　这几天周朔跟着夏凉去外省谈项目，家里只剩下夏父、夏老太太和滕叔。
　　晚饭的时候，老太太问了几句夏临这次出国交流的事情，夏临这一日情绪大起大落，到了晚上便觉得特别的疲乏，以至有些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夏老太太只当他是来回坐飞机太频繁，还没把时差倒过来，于是吃完饭便赶着夏临回房睡觉去了。
　　但夏临这一睡下，却是噩梦连连，一会梦见宋延被压在岩石底下流血而死，一会又梦见宋延从高楼上坠落下来，脑浆迸裂。
　　最后他终于自梦中惊醒，冷汗湿了全身。他再也不敢入睡，只能开了灯在床上枯坐。
　　他仔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宋延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竟是宋延。
　　夏临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喂？”
　　夏临。”宋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踌躇，“你…还没睡吗？”
　　“嗯。”夏临不想告诉对方，自己是被噩梦惊醒的。
　　“我今天。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你指哪件事？”
　　“我不是故意不让你进家门，我只是
　　夏临叹了口气，既然事后如此耿耿于怀地打电话来道歉，当初又何必要拦着他呢。
　　“没事，我没有介意。”夏临揉了揉眉心，道，“你就为了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其实我还想听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夏临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房间的灯亮了。”
　　夏临蹙了蹙眉，下了床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他果然在院子外面看到一辆车停在那里。
　　你在我家楼下？”
　　“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但是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时间有点晚了，你已经睡了，我又不想个人回去，所以…就航在楼下呆了一会，然后，就看到你房间的灯亮了。”
　　夏临无语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自己开车来的？”
　　“是啊。我那新雇的保姆不像是个会开车的新时代女性，”宋延开着玩笑，“没法拿她当我助理使唤，只好我自己出来了。”
　　夏临急了：“那你也不能自己开车啊，一条腿多危险啊!”
　　我这车改装过的，所有操作都在手上，脚边就安了一个备用的刹车。所以总的来说还是挺安全的。
　　夏临沉默片刻，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就挂了电话。
　　宋延不知他是何用意，拿着手机愣了片刻，然后就看见夏临穿着一身睡衣，抱着毛毯从别墅里开门出来。
　　待对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时，宋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反正咱俩都睡不着了，不如呆一块聊聊天吧。”
　　夏临说着，将毛毯叠成长方形，在两人膝头各盖一半。
　　宋延恍惚了片刻，突然笑了笑：“我记得，上一世高中那会，你考试没考好，被你爸勒令禁足在家。当时我们原本约好了一起去海边看日出的，我就半夜里偷偷来这里与你碰面，可还是被你爸逮住了。”